第8章 夜探

夜深人静时候,缭云斋外才停了一辆马车。萧云山从上面下来,一进门便见莲君在自己房前等着。萧云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道:“我若回来的晚,便不要等我了。”

莲君的脸上有些淡红,小声道:“承淮哥哥,你今日为何回来的这么晚呀?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给你留着呢,在我屋里。”

萧云山见他穿得少,脸上大概也是冻得红了,便道:“夜里就不吃了,你若饿了,便自己回去吃吧,吃完赶紧睡觉。”

他刚要进门,却被莲君拉着衣袖,“承淮哥哥,我已经吃过了,我是专门给你留的……”

“多谢莲君了,回去吧。”

屋里没有燃灯,因而黑的厉害。唯两人这里亮堂,莲君凑到萧云山跟前,小声道:“承淮哥哥的眼睛为何不蒙上了?若是被人瞧见,斋主会生气的。”

萧云山柔和地看着莲君,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除了你,哪里还有人?”

莲君这才作罢,低头“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萧云山知道,莲君自小时候被带到缭云斋便是个胆小的性子,长得也瘦弱,好似风一吹便吹断了一样,因此萧云山一直待他极好,想把他养的稍微胖一点,只可惜这身子难养,竟是怎么也养不胖。那日又经历了那么一遭,自然是时时刻刻都谨慎着,说话也不敢大声。

萧云山摸黑进了屋,从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靠近烛台后正欲点燃,却忽然停住了。他一贯不喜人进他房间,到了夜里也是不许人进来给他点灯,平日都是他自己提前点好灯,若是像今日这般回来的晚便只能摸着黑进来。

因为多年蒙着眼睛,他生了一双极为灵敏的耳朵,也对自己房间里的布局格外注意,便是烛台挪动了分毫也能辨别出来。

便是有人在他房间里憋着气不出声,他也能听得清楚。

他正欲退出去,却瞬间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住了手腕,那手上生着薄茧,力气很大,让他无法挣脱。他便立刻道:“哪里来的小贼?”

“专程来寻你的小贼。”这声音清冽,犹如甘泉,带着几分悠然的挑逗,又掷地有声。

萧云山不再挣扎,道:“徐小侯爷是看上了我这屋里的什么东西了?若是想要,我给小侯爷便是,何必学那梁上君子,传出去叫人笑话。”

徐清淮松了手,在黑夜里轻笑一声,声音的方向正是萧云山的卧榻。“本侯说了,本侯是来寻你的。”

“……”

徐清淮起了身,转到了萧云山的身边,道:“为何不点灯。”

“我是瞎子,用不着点灯。”

闻言,徐清淮轻哼了一声,伸手拿过了萧云山还捏在手心里的火折子,一边摸着烛台点上了蜡烛,一边道:“我又不是瞎子,你竟连这点施舍也不肯给我?”

正说着,面前忽然亮了起来,徐清淮转身一看。萧云山还是如上次那样蒙着一条白绫,他嘴角平直,没有丝毫情绪,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面部颈侧蜿蜒的曲线。

“小侯爷既然肯亲历亲为,便自己点灯吧。”他说着坐下了。

倒真是与旁人不同,徐清淮活了那么大,也见过不少瞎子,缭云斋里的瞎子更是不只萧云山一个,哪一个都是恭恭敬敬的,偏这萧云山却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他忍下了,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于是他将屋里的所有灯都点上了,将这里照的一片亮堂,才坐下,道:“瞎子也是能感受到光的,若不是我,你只怕是会磕死在你这屋里,等明日来了人,进门一看竟是一具尸体,那该多吓人呀!”

“小侯爷多虑,我这屋里的东西摆在何处、怎么摆的,早已刻在了我的骨子里。”萧云山起身一步步走到桌前,摸着紫砂壶,给徐清淮倒了水。这都看在徐清淮眼里,还真是丝毫不费力,也没磕着碰着。

怪不得。徐清淮明明藏在这里一动不动,竟还是被这瞎子识破了,原来瞎子的敏锐性丝毫不输常人,甚至比平常人更高。

“我夜里不喝茶,因此也没准备茶叶。小侯爷将就着喝吧。”

“你就给本侯喝冷水?”徐清淮轻咳了一声,“本侯给你点了灯,那便是恩惠。既然受了本侯的恩,便要将本侯的东西还回来。”

萧云山立在一旁,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地微微转身朝向徐清淮的方向。“我何时拿过小侯爷的东西?你是说银子?当日底下的人洒扫房间看见地上有银子,说是小侯爷丢的,只是小侯爷已经走了,我自然是没办法还给你。况且,那不是小侯爷赏赐我的吗?小侯爷想要回去?怕是不能了。”

徐清淮淡然地侧身瞧着他,“银子是本侯赏你的。看来本侯在你这里丢了东西,你大概是不想承认了?”

萧云山神色疑惑,搁下茶水便回去坐下了。“小侯爷把缭云斋当作什么地方了?我这里随便一支曲子,哪里不比你的东西值钱?”

“本侯的东西比起你,确实不值钱。”

“……”

徐清淮本就不确定自己的东西是否就是丢到了这里,若是真丢到了这里倒还好,只怕是丢到了外面,被人拾去了。但今日来此,他只是为了那东西,还有他曾经见过的一朵花纹刺青。

那莲君生性胆小,既怕他又不敢违逆他,于是听话地脱了上半身,但是只脱下了一点便露出了那朵肩背上的莲花刺青,于是徐清淮便没有让他再脱下去。可那莲花并不是他所见过的那朵,若是在同一位置,便极有可能是萧云山了。

“小侯爷整夜待在我这里实在不成样子,若是没有别的事,便请回吧。若是不想走,我倒不在乎为小侯爷开一间房,只是钱还是要小侯爷自己出。”

“好歹相识一场,怎的还得要钱?”徐清淮起了身,看了一眼他,“那本侯便明日再来寻你。”

徐清淮曾在侯府里见过一朵极为艳丽的花,如牡丹泣血,印在一个人的左肩背上。十七岁时,抚宁侯大摆诞辰宴席,徐清淮本不愿回去,但因要拿回侯夫人的遗物而勉为其难去了一趟。只是那日他在侯夫人的房里见到了一个拿走遗物的人,打斗之间,那人的衣裳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徐清淮便见到了那朵花,像一朵妖花一样蛊惑人心。

但那人身手不凡,被逃脱了去。他至今也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会拿走他母亲的遗物。

萧云山道:“小侯爷慢走。”

.

南衙的所司来人轮值,在冬日里冻得手脚冰凉。

南衙十六卫也曾是镐京城里风光无限的机构,可随着数十年前先帝时期大昭各州州府少受京城的管辖的影响,各州便逐渐有了各自的势力,也发展出了难以制衡的世家。

后来南衙十六卫便逐渐成了镐京里混吃等死的地方。既没有多大的权力,又要看人脸色。所司里的人昏昏沉沉,只闻门外来了脚步声,才满不在乎地抬了眼。

来者着一身御林军的装束,一瞧便是北衙的人。“南衙的轮值册子和这个月的案宗备好了便即刻交上来。”

里面的人不语,只管交上了东西,那人看了一眼,没好气道:“死气沉沉的,难怪了你们南衙要裁人了。”

这话瞬间让人清醒了,“大将军要裁人了?”

“是呀,守城之责不需要十六卫数万人来做,既要留着你们混吃等死,还要给你们发放俸禄,这卫军未免当的太轻松了些。圣上虽未下旨,却也早就有意裁撤,你们便卷好了铺盖准备走人吧。”

“圣上没下旨裁人,大将军为何僭越职权?”

“僭越?”那人轻哼一声,“南衙本就是风中残烛,既无世家撑腰,又尽是些寒门穷子,既然南北衙职权交叉,何不裁撤了去?你当国库是专门用来养着你们这群废物的?”

这御林军与南衙的人不同,说话都是硬气的。临走时还不忘再说一句,“来这地方收卷宗也是够晦气的,竟还问这问那的。”

晴光大照,所司老远便又来了人。徐清淮披着厚氅,暖阳照着一双长睫,眉眼显出几分凌厉,一经入门便挡了人的视线。

徐清淮随意道:“领腰牌。”

值守的人相视,疑惑道:“什么时候了还领牌子……不是说裁人了吗,怎么还有人进来?”

徐清淮一摆袍坐下来,将这几个当值的人看傻了,清嗓道:“哪个卫的?”

徐清淮翘着腿,带着几分犹疑,淡然道:“金吾卫。”

“金吾卫的人?”金吾卫确是多了人,还是陛下亲自下令封的,这事所司的人都知道,但听说那人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既是前线杀敌的将军,又是京城侯府嫡子,想来应该是英姿飒爽的,该不会是面前这等……小白脸?

“陛下亲封的金吾卫大将军,不认识?”徐清淮轻哼一声,而后起身不耐烦道:“快些拿来,本侯没空等。”

还真是金吾卫大将军。方才徐清淮那样懒散随性,自然是没有将军的气势,可一站起来便立马有了威严,大抵是因为年龄看着不大,不像是将军的样子。但他适才不耐烦的时候皱起眉头便立刻狠辣了起来。

于是这几个当值的被吓着了,立刻拿了东西交过去,道:“没认出将军,是属下们有眼无珠了,将军千万别怪罪!”

徐清淮接过后揣进怀里,冷声道:“你们南衙所司便是这样当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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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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