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祖宗规矩,大婚第二日帝后二人需要共同告祭太庙,贺兰敏芝却因为受到昨日刺客的惊吓,一病不起。
盛大的祭礼上,立于高台祭拜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祭台之下百官议论纷纷:
“皇后到底病成什么样子?连祭祖都要缺席?”
“到底是娇生惯养,就算是硬撑也该撑下去,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若不是因为小声议论的是御史,贺兰闲哪里忍得了这样的闲言碎语?他心知侄女敏芝不是这样不知轻重之人,若说昨夜的刺客是巧合,那今日皇后的缺席便是皇帝明晃晃急于独立的信号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直到祭祀结束返程的路上才上前与玄铭搭话,玄铭则是立刻邀他坐上马车同行。
“臣听闻皇后身体抱恙,今日竟连祭祖都缺席了,臣心下惶恐不安。”
“舅舅,昨夜是朕的不是,没有保护好敏芝,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玄铭叹道,“那箭矢是贴着敏芝的面颊飞过去的,毫厘之差兴许就会要了性命。”
他将昨夜之事添油加醋描述得万分惊险,又撩起衣袖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舅舅你看,那贼子凶残得很,若不是朕躲得及时,今日都见不到舅舅了。”
“那贼人竟伤了圣上?”贺兰闲惊道,“只是臣听说那刺客昨夜便被乱箭射死了,实在是便宜了他,这罪行按律是该抄家诛九族的。”
玄铭摇了摇头:“此人没有父母亲族,是个孤儿,且都是受了赵冠宇的指使,既然罪魁祸首已然伏诛,此事就让它过去吧……反复提及反让皇后心下不安难以痊愈。”
贺兰闲见话题又回到了皇后,顺势道:“皇后才一入宫便病倒了,定然十分想念亲人,不如让她的母亲入宫见上一见,兴许病就能见好了。”
玄铭沉思片刻后道:“按规矩该是明日会见命妇,但事急从权,今日回去就让敏芝的母亲来看看她吧。”
贺兰闲见皇帝没有推脱,倒一时有些看不清了:难道敏芝是真的被吓病了?
当天下午,贺兰敏芝的母亲从宫中返回丞相府回话,才知她确实是病倒了,高烧不退,太医在侧守了整整一天一夜。
贺兰闲暗暗心道,敏芝终究是太软弱了,若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贺兰若已死,今日这皇后是万万轮不到她来当的。
这之后的几天,皇后一直缠绵病榻,命妇朝贺也只是匆匆走了个形式,没有任何皇后训示,中宫虽立,却形同虚设。
皇后这一病让许多世家开始蠢蠢欲动,毕竟皇家绵延子嗣才是正事,臣子勋爵纷纷开始提议,要皇帝尽快选秀,“贵、贤、淑、德”四妃也要四角齐全才能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
百官中除了贺兰氏,呼声最高的是项国公洛随之的女儿洛千华,据传她相貌倾国倾城,又仰慕玄铭多年,加上家世显赫,正是贵妃的不二人选。
玄铭并不在乎此人相貌如何,她既愿意主动入宫,以她的身世便可与皇后分庭抗礼,这正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只是这朱批才欲落笔,御书房外就传来了内监通报:“皇上,丞相求见。”
话音未落,贺兰闲便快步进了御书房,一阵风似的出现在皇帝的书桌前。
玄铭执笔的手轻轻一颤,一滴朱墨落在了奏章上。
贺兰闲上前拿起奏章,快速扫了一眼,高声道:
“陛下,洛氏不可封贵妃!”
“舅舅何出此言?”
“贵妃乃四妃之首,历朝都是诞育多位皇子的妃嫔才可加封,仅凭家世就要做贵妃,洛氏她怕是担不起。”
玄铭当年莫名其妙被架在这高位上,亲近之人都在那一夜死光了,三年来他身边一个亲眷都没有,活着都没有意思,哪里会对男女之事产生兴趣?
他自然清楚洛氏不可能为他诞育子嗣,但后宫实在需要这样一个搅浑水的人物,便争取道:“皇后这两日身体不好,后宫事务繁杂,也的确需要有人帮衬她一把。”
“铭儿的考量也有道理,臣听闻礼部侍郎的女儿林氏,端庄有礼,聪明持家,是帮衬皇后的不二人选,不如让她进宫来,封个夫人。”
玄铭原本不想后宫搭进太多无辜之人,怎奈贺兰闲的语气坚定,完全毋庸置疑,已然是替他做决定了。
他垂眸道:“那便听舅舅的,封林氏为蓉夫人,进宫协助皇后打理后宫事宜吧。”
贺兰闲满意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奏章:“这奏章滴了墨迹,已经不能用了,臣为殿下处理掉。”
“舅舅,听闻那洛千华前些日子便放出话来,非朕不嫁,朕也不好辜负了这么个痴心人吧……”
贺兰闲冷下脸来:“她才见过陛下几面?是真心爱慕陛下还是真心爱慕后宫权柄,陛下不会看不出来吧?”
玄铭见状,知道此番洛氏的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得点了点头:“舅舅言之有理,是朕欠考虑了。”
贺兰闲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铭儿,你自幼重情,可你如今毕竟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不该再感情用事了。”
“多谢舅舅提点,铭儿记下了。”
第二日,提奏过洛千华加封贵妃的官员便被一一贬去了边境,一时间朝堂上下皆惧于丞相威压,无人敢再提起封妃之事。
*
九月十四日——马上就是姬昭最后入塔的期限。
她此刻坐在羲和别苑的花园中,悠哉地荡着秋千。
身后站着的王希微,正轻推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让秋千飞得不高不低。
远远看过去,倒是让人觉得两人近日关系越来越亲近,王希微已经取得了大小姐的芳心。
此时周边没有旁人,他将一块带着明黄穗子的玉佩塞进她的手中:
“宫里那位传话出来,说明日会亲自来取解药。”
“知道了。”
她将玉佩拢入袖袋,回忆起那日与玄铭的短暂会面,玄铭问了她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蛊虫,是既不会真的伤身,又让人看起来病得不轻,太医却诊断不出病因的。
次日天没亮,她便让王希微将混沌蛊交给了玄铭派来的传信人,传信人二话没说,取了蛊就离开了。
当晚便听说皇后娘娘病倒了,连告祭太庙都没能参加。
想到此处姬昭“噗嗤”笑出了声。
王希微推秋千的手顿了顿,反应过来她在笑什么,不由的嘴角也上扬起来。
“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二人抬头望去,是姬昀走过来了。
王希微止住秋千,躬身向姬昀行礼,姬昀则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鲜少见到你笑。”
姬昭嘟囔道:“我只剩这么两天好时光,你也要来打搅?”
“昨日听说你想去醉仙楼听戏,我陪你去吧。”
“你这几天只让王希微陪我,这会儿怎么愿意抽出时间了?”
他笑道:“我前几日事忙,今日晨祭已经结束了,无论如何也要陪一陪阿昭。”
两人都清楚,明日过后再见面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和风细雨了。
她点点头,从秋千上下来,向王希微嘱咐:“你在家中等我回来。”
他恭顺答应,目送两人走出了羲和别苑。
*
醉仙楼是皇城最大的酒楼,不少达官显贵、名门望族喜欢都在此宴饮,醉仙楼的戏台更是全皇城最大最华丽的,若能在这醉仙楼演上一场,不是名扬天下就是结交显贵,因此全大渊的戏班子皆对醉仙楼趋之若鹜。
今日戏台上没有戏班,只在正中央坐着一个说书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大渊巫神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没甚意思,无非就是上古神明羲和为大渊带来秩序与光明的故事,玄氏祖先也是在羲和的指引下与天地沟通照拂万民,由此建立了大渊。
姬氏世代供奉羲和,姬昀与姬昭对这个故事早就烂熟于心,醉仙楼中却有许多人都听得投入。于普通人而言,这个故事无论说书人重复多少遍都会因为它远离生活的神秘感而引人入胜。
“今日怕是没有戏看了。”姬昀的神色看起来比姬昭更失望。
“点菜吧。来都来了,醉仙楼的酒菜也是皇城一绝。”姬昭说着招手唤店小二过来,“往后恐怕没法再像今日一样不醉不归了。”
两人都没有什么食欲,心不在焉地随手点了几道菜。
等菜间隙,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两排侍从簇拥着一名女子缓缓走进来。
这女子衣着华丽,轻纱覆面,路过姬昭身旁时眼风一扫,带过一股泠然之气。
待她走入楼上雅间,便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来到姬昀面前,客客气气道:
“巫咸大人,我家主人姓洛,仰慕大人才能已久,今日在醉仙楼偶然遇见,不知能否请大人赏光到雅间一聚?”
“我与你家主人素不相识,聚就不必了。”姬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店小二此时端了酒菜过来,将那侍从挤到了一边,他见姬昀拿起酒壶开始斟酒,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得悻悻而归。
“那姑娘好生傲气,冷冰冰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这会儿又叫人来请。”姬昭抿了一口酒,望向楼梯方向,“你认得她吗?”
“见过一次,那是项国公的女儿,洛千华。”
姬昭一边与姬昀饮酒吃菜,一边关注着楼梯那边,果然没一会儿那姑娘就亲自下楼,往两人方向走了过来。
“郎君好难请。”洛千华说话的语调非常好听,让人觉得这张嘴里无论说出什么,听的人都不会感到被冒犯,“我亲自来请,郎君可愿赏光?”
她此刻依然轻纱覆面,前厅人声嘈杂加上没带侍从,倒也没有非常引人注目。
倒是姬昀一反常态,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闷声喝着手里的酒。
姬昭左右一瞧,便知道这醉仙楼是来对了——两个人果然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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