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梦噩梦皆是梦

这里是晏家宅院,晏清光之前所做之事都在家里传开,但他们没想到,居然有柳幸幸登上门的一天,还是江姮请来的,可她戴着头巾,看不清所谓的白发,低眉顺眼,更看不见眼睛。

此时,他们都关注着晴山院里的动静。

晴山院花厅里,柳幸幸一跪一拜下来,江姮温声让她起身:“到我跟前来。”

柳幸幸已经走到这里,不敢再拖沓,却又不知应该到江姮面前的哪里合适,视线从那月牙色裙摆扩到月白的衣裳,好似看了一幅雪景,一幅开窗见雪、见竹、见月的景,她见衣见人,见衣猜人,猜这是个温柔清幽的贵妇人。

紧接着,她看到那双保养得光滑纤细的手向她抬起来,好看得连掌纹都像一幅画,触之极柔极软,温度适中,在夏日里也不潮湿,更莫提干燥僵硬,仅仅这一碰,她甘愿被拉住,再往前走上两小步,忍不住去看江姮究竟长什么样子,半途又觉得不敬,又害怕被看到自己的眼睛,把头埋得更低。

江姮拍拍她的手背:“头巾摘下来。”

柳幸幸犹豫片刻,还是摘下来,露出白发,配上她淡红色的眼,一旁的侍女微微后退了小半步。

江姮还是语气不变:“天热,喝点冰梅汤解暑。”

这话一落,就有下人去拿来了。

柳幸幸完全不知手脚应该怎么放:“民女,不渴。”

“那也不要紧,可以预防中暑。”江姮指着她对面的椅子,“坐那儿。”

“民女站着就可以。”

可江姮起身拉她坐下,并说:“站着你就要低头与我说话,咱们绣娘伤腰伤颈,已经很累了。”

柳幸幸僵着身体任由摆弄,惶恐坐下来,正看到门外有人跨进门槛,她低下头掩去眼睛,那人影到她身边,将冰梅汤放在茶案上,退了出去。

江姮把冰梅汤往前轻推:“我早听老爷说,你是个好孩子,不必理会外边的谣言,你可以抬起头来。”

柳幸幸听到晏老爷,听到熟悉的人,她才肯放下一点心,依言微微抬起头,正要去捧冰梅汤,却见到茶案上放着的一柄团扇,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扇面绣的荷叶花骨朵儿,层层加色,她单是一扫就已分出十来种颜色,细数恐怕只多不少,然而却不凌乱,层次分明,针脚细密,过渡极其自然和谐,一片绿荷,她看出了流光溢彩,忍不住要凑近,屏息去数其中的颜色、去看其中的针法,配合而出的虚实明暗。

“你觉得怎么样?”江姮温声问道。

柳幸幸猛然回神,抬头对上江姮的双眼,与她想象中的一样,透着宽容善意,也似这团扇上的荷叶莲花,清雅高洁。

“夫……夫人勿怪,”柳幸幸垂眼,“民女从未见过这样的绣品,所以……”

她小心把冰梅汤捧在手中,就怕待会儿自己一个冲动,洒坏扇子。

江姮看在眼里,不免心中柔软:“我也很少见过你这样的年纪,绣工如此精湛细腻。见陆迢时,我还奇怪,怎有黑色的叶子黏在衣上,再枯烂也不应该如此,还是这个季节,见其褶皱才知是缝补。”

恰是缝补,才更出彩,而更直观的是陆迢拿出来的帕子,当真远看是实物,近知是绣,用的还是棉线。

柳幸幸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只能实话实说:“因为用其他颜色,恩公不喜欢。”

如此直言单纯,边上的几个侍女忍不住闷笑,不乏有些许刺耳的嘲讽,外头所传的红眼白发精怪,其实也不过如此,甚至有些迟钝愚笨。琳琅轻咳提醒她们一声。

柳幸幸不知说错了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不是善意,也不是曾经所碰到的喊打喊杀的恨意、恶意,这属于什么?也让人如此难受?比陆迢天天挑刺骂人还难受。

她眼底浮上泪花,要做些什么来掩饰,干脆喝起冰梅汤来,冰凉酸甜入喉,冲下喉中的苦味。

“你们莫吓坏人。”江姮挥挥手,那年纪最大的嬷嬷一个眼神示意侍女们退下去。

她安慰道:“不必理会她们。”

“嗯。”柳幸幸短暂应声,夹着一点哽咽。

江姮柔声:“我的意思是,你很厉害。”

柳幸幸回道:“夫人更厉害。”

她看到江姮一笑,以为又说错话,但看到和柳婆婆一样的慈祥温柔,和方才那些侍女的笑并不一样,她就不担心了,甚至还问:“这扇子,是夫人绣的?”

“对。”江姮拿起团扇递给她。

柳幸幸不敢接,而是问:“是封霄云台之地的云绣吗?”

江姮讶异:“你认得?”

柳幸幸摇头:“听婆婆说过,您的这针法像晕针,又不是晕针,想起她说过云绣的劈丝,说是精细如蛛丝,民女还是第一次见。她还给民女画过。”

提起喜爱之事物,她显得活跃聪敏起来。

江姮笑着点头:“你的婆婆见多识广。”

听到江姮称赞柳婆婆,柳幸幸忍不住骄傲:“婆婆知道的很多。”

“那你亦和她一样厉害。”

江姮没有拐弯说话,柳幸幸听得出来,不禁有些害羞,耳朵微红,也高兴有人能把她和柳婆婆放在一起。

见她放松下来,江姮问:“我能不能看你绣?”

“好。”

江姮唤了一声身后的慧嬷嬷,慧嬷嬷早就准备好了,先端来水盆洗手,这还不算,洗完手抹上手膏。

自离开柳婆婆,柳幸幸已经很久没有抹过手膏了,她的手当然比不得江姮这样的,甚至还有小茧,丝线在她手中大概有些难行,可江姮鼓励她一试,她问绣点什么,江姮给她自己拿主意,她看了看江姮手中的团扇,决定也绣一个。

坐在绣架前,柳幸幸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摸一摸丝绸,用上上好的丝线。

仅仅是挑线配色,柳幸幸就与江姮聊了许多,她的配色更重更鲜亮一些,待做好底图,又谈起整个纹样在哪里应该用什么针法,才开始定针。柳幸幸还不习惯丝线,并不分丝,直接用一整根线。

江姮就坐在她对面。

此时门外的日头已经渐渐往西,起初是一小块日光映在地上,慢慢延伸进花厅里,夏日的光线依旧够亮够足,兴致正浓的两个人浑然不觉,连来找人的琳琅都有点犯难。

是的,陆迢放衙了,琳琅就是来传个话。

幸好花厅里的慧嬷嬷眼尖,看到了她,走出来询问。

慧嬷嬷知道琳琅来意后,看进门里,决定问一问,她看得出来江姮很喜欢柳幸幸,若说刚开始是试探,之后心生怜悯,到后来真的给柳幸幸动手绣一幅,便是欣赏之意了。

她说话尽量不惊吓到:“夫人,柳姑娘,陆捕头在外等候。”

听到陆迢,柳幸幸才看到地上的夕阳,没想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她看向江姮:“夫人,民女要回去了,可以明日再来吗?”

“一来一回多麻烦,干脆在这里住下,而且也到了用饭时候。”

柳幸幸喜欢江姮不假,可到底不熟,还有晏宅里有这么多人,她又想起令她难受的刺耳笑声,与江姮这点短暂的温馨相处,突然清醒许多:“民女已经说让恩公放衙来接,不能食言。”

“守信的好孩子。”江姮夸赞她,都直接用她能听懂的方式。

柳幸幸不知应该怎么回应,只是害羞地抿着嘴笑了一下,跟着琳琅出去了。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那头,江姮走回厅内,站在绣架面前:“嬷嬷觉得如何?”

“定能让咱们凉县代表齐州呈上祝寿图。”慧嬷嬷道。

江姮淡笑:“这才几针,您就如此肯定。”

慧嬷嬷弯腰细看柳幸幸绣的,忍不住赞叹:“真好,真稳,夫人也已经肯定了。”

“但愿如此。”

辞别江姮,柳幸幸跟着琳琅出门,在外边见到了陆迢,牵着马站在夕阳之下,酷暑闷热,他就像远处被晒了一整日的高山,蕴藏热意,屹立平地。

柳幸幸下了阶梯来到他身后,今日的一切滋味,不论是难过的还是高兴的,都被冲淡许多。并不是不开心见到陆迢,恰恰相反,此刻见到他,那颗浮游的心才觉得安稳。

琳琅在阶梯上笑道:“明日还请陆捕头再送柳姑娘来。”

陆迢低头看了一眼柳幸幸,柳幸幸小声解释:“还没绣完呢。”

“好。”

琳琅点点头,关上了门。

看着门紧闭,柳幸幸松了口气,她觉得在里边就跟做梦一样,有好梦,有噩梦,此刻真真切切的梦醒之感。

“哼,我倒成你的马夫了。”

熟悉的嘲讽,柳幸幸是真的醒了,摆手道:“我也可以自己来的,我认识路。”

陆迢睨眼:“存心害我是不是?你要是路上被拐了,出了岔子,晏夫人不得找我算账?”

柳幸幸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她应该在江姮身边几天,江姮多温柔,现在一出来就挨陆迢的骂。

“晏宅里如何?”陆迢问她。

柳幸幸立马答道:“晏夫人脾气特别好,她说让我住下,绣好了再回去。”

“那你怎么不住下?”陆迢冷哼,心下却在想方才她出来时的如释重负,定是碰到事情,有了心事。

“小狗没人喂。”

“……”他真该死啊,问这种问题,算了,直接点,“可有人欺负你?”

柳幸幸又想起那些笑声,沉默了下来。

陆迢瞥她一眼,本性难移,再次拐着弯蹩脚套话:“不过有晏夫人晏老爷在,谁会欺负你。上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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