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师徒之交

白航锐这五年间从许菁菁口中听到过各种模样的祁昭,许菁菁的话语中却从未有一句像邱渝生这样,让他心痛难忍。

许菁菁作为他和祁昭两个人的朋友,在传达某些要让他知道的事情时,会再三考虑和斟酌,找一个对祁昭和白航锐都好的语句。

但是邱渝生不一样,他百分百站在祁昭那边也好,说他是小孩子不会考虑那么多也好,总之,他说的这些话,白航锐没有一丝怀疑。

白航锐再进祁昭房间时,祁昭已经醒了,躺床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

白航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腰好受点了?”

“嗯。”祁昭声音很沉闷的应了一声,像是心虚,也像是没顾及到白航锐的话,随意应声。

“好受了就起来。”白航锐突然说了这么句话,祁昭一愣,“什么?”

“我说,”白航锐颇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好受了就起来。”

“不起。”祁昭这次听清楚了,很小幅度的往床里侧挪了挪:“起来又没什么事儿干。”

“起来,穿衣服,去医院。”白航锐说。

“不去!”祁昭听到白航锐这句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打死都不去。”

“理由。”

“谁家好人大年初一去医院啊。”

白航锐这次没说话,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找什么。

祁昭拽了拽被子,盖到鼻梁骨上,只剩一双眼在外面。

大有一副要把他刚刚那句“打死都不去”落实到底的意思。

半分钟后,白航锐停下点手机屏幕的手,把手机递到离祁昭耳朵有十公分远的位置。

祁昭不明白他的意图,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的谜之操作。

大概过了两秒,白航锐手机里传来两道耳熟至极的声音——

“我不是好人。”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祁昭再愚钝也不会听不出来自己的声音,藏在被子里的手很重的锤了一下床垫:“太过分了你!”

白航锐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尽管祁昭这么多年和很多人说过很多很多次这两句话,但是祁昭没记错的话,白航锐手机里的这个录音,还是他五年前在集训队的时候说的。

2018年8月中下旬,集训队搞了一次测试模拟赛。

在此之前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祁昭的射击水平都已经在集训队的五十多个人中位列第二了——第一是那个从进集训队开始就雷打不动的白航锐。

那场测试模拟赛结束,祁昭0.1之差再次落后白航锐一名。

之前两个人虽然名次差一名,但是分数差的还是比较多,向来能坦然接受白航锐成绩比自己高的祁昭,那天晚上有史以来第一次不高兴了。

也是自两个人谈恋爱起,第一次祁昭没和白航锐一起吃饭。

他倒不是和白航锐赌气,他是和自己赌气。

晚上白航锐和往常一样去足球场散步——因为祁昭有晚饭后去足球场散步的习惯,不管祁昭怎么不想见他,他去足球场总能逮到祁昭。

那天晚上他也确实在足球场见到祁昭了,只是祁昭难得的没在散步,而是蹲在足球场边缘的那棵柳树下数蚂蚁。

“一只蚂蚁。”

“两只蚂蚁。”

“三只白航锐。”

“……”

“二百四十九只白航锐。”

“二百五十只狗。”

“错了,二百五十条狗。”白航锐站在祁昭身后,笑着给他纠错:“狗的计量单位是条。”

在背后偷偷说白航锐小话的祁昭猛地听见白航锐的声音,站起来的时候差点闪了腰。

“呃……”祁昭看着白航锐,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凶狠狠的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白航锐双手揣在集训队服口袋里,笑着问他:“怎么?足球场是你家的?我不能来?”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祁昭蹙眉,杠精那股劲儿又上了脑,“那就是吧。”

白航锐气笑了:“什么好人能说出这么句话啊祁昭。”

祁昭负起,背过身重新蹲回他刚刚数蚂蚁的位置,闷声开口:“我不是好人。”

“行行行,”白航锐知道小孩儿脸面薄,但又忍不住逗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说:“来,你把你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我保证以后都不再来‘你家’足球场。”

他敢打赌,祁昭百分百不会再说。

或者直接扔给他一句:“好话不说第二遍。”

也许是那天的测试模拟真的太打击祁昭了,祁昭还真没按常理出牌,背着身,声音沉沉:

“我不是好人。”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

这一段不足五秒钟的录音,就这么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在白航锐的手机里存了五年。

就连他期间换过手机,都没把这段录音丢了。

五年后的今天,大年初一,祁昭躺在床上,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昭气的快把自己后槽牙咬碎了,“说你是狗你真狗啊?”

“二百五十只狗。”白航锐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当年祁昭那句话,意味深长的开口:“不逞多让。”

“我……”祁昭还想说什么,但白航锐顾及到他的腰,开口打断:“行了,别给我画圈了,赶紧起来。”

“不!”祁昭天生的那股杠劲儿又开始上头。

“祁昭。”白航锐眉目间笑意敛去,换上了严肃的神色:“三。”

“二。”

“行行行,”祁昭动作一点跟不上嘴快,扶着腰慢腾腾坐起来,眸中有惧色,脸上全是反意:“一天天的,催催催催命一样!”

白航锐听着他的话,也不恼,就站在他床边看着他起床、下床、洗漱。

等祁昭洗漱完,从衣柜里拿了衣服,看见白航锐还站在这儿,脸上的不耐更甚,“你怎么还在这儿?”

白航锐目光从他手里的衣服上扫过,故意逗他:“怎么?大少爷怕看啊?”

“怕。”祁昭回怼。

白航锐脸上笑意更甚:“我可是……”

祁昭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神里都是警告,一字一顿开口:“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今晚上去睡天桥?”

白航锐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挑眉看他,倒是把祁昭看的耳尖都红了。

祁昭松手,转身不再看他,“你先出去,我换完衣服就出去。”

说完又怕白航锐不同意,补充:“五分钟。”

白航锐当然知道适可而止,点头:“行。”

即使是大年初一,医院里也没有多清冷,依然有很多人匆匆忙忙的穿梭在医院的各个角落。

有人感受生死,有人看尽悲欢,有人痛诉苦离别,有人昭告喜相逢。

白航锐陪祁昭做完一系列检查,在等候区等CT结果。

祁昭手里拿着都快让他揉皱的挂号单,叹气:“二十岁,已经过上了天天跑医院的生活。”

白航锐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当初要是没有那么多糟心事,现在在国家队的就不会是我,”祁昭摩挲着挂号单上“祁昭”两个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惆怅:“你也不会像我一样落下一身病,会在四年前的东京就拿到奥运冠军,会在去年就已经是大满贯,也不会像我一样为了去巴黎要付出这么多……”

“闭嘴吧你。”白航锐懒得听他在这里自怨自艾,“巴黎你肯定会去的,奥运冠军你也一定会拿到的,腰也早晚会治好的。”

“才二十岁,别搞得自己明天要入土了一样。”

祁昭:“……这么会安慰人的一个你。”

白航锐抿唇假笑:“别夸,谢谢。”

之后祁昭一上午没再和白航锐说话,任凭白航锐跑上跑下又是拿结果又是给他买吃的,祁昭愣是一句话没和人家说。

祁昭的CT结果出来的时候,是白航锐和祁昭一起在诊室听医生分析的。

和祁昭口中的“问题不大”相反,他的腰问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是医生“建议”不要再继续练射击的大。

出了医生诊室后,祁昭还是没和白航锐说话,白航锐喊他三声未果,站定开口:“你再不理我,我把这个CT拍照发给韩煦。”

“你!”祁昭听到白航锐这句话猛地回头,看见白航锐似笑非笑的眼神,刚说完一个字又突然反应过来,蹙眉:“你威胁我?”

其实白航锐一开始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赌一把——赌祁昭给韩煦的结果。

他和韩煦虽然仅仅是在集训队半年的“师徒之交”,但是不管是那半年的相处和后来他求韩煦保祁昭,还是后来无数次从许菁菁口中听到的韩煦,都不是那种固执己见、为了成绩不要队员命的人。

刚知道祁昭腰背筋膜炎很严重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质疑过,但是杭州亚运会那会儿他亲眼见证了祁昭腰背筋膜炎复发时,韩煦的着急程度。

白航锐一直没想明白,韩煦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容忍祁昭腰背筋膜炎这么严重了还能容许他这么不要命的训练。

直到听了邱渝生的话,和现在祁昭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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