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天边的晚霞,露出火一般红的艳丽。
李阮棠缓步往胡家走去,还未靠近。就看见后窗上颤颤巍巍试探地伸出一条腿。
瞧那衣摆的颜色,不是啾啾还能是谁。
由于没有落脚点,小郎君脚尖只能用力地踩在墙上,他手臂攀在窗框,正努力地伸出另一条腿,预备一鼓作气跳下来。
“啾啾,我进来了。”
偏偏这会,胡幼宁提了烧好的茶水,眼看那扇薄薄的木门就要被推开。
小郎君咬咬牙闭上眼,攀住窗框的手指一松。
连跳带摔的跌了下去。
不过,预想之中的的疼意并未袭来。孟均一睁眼,入目便是李阮棠吃痛的神情。
“妻主?”
乍见她,小郎君心头的欢喜怎么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抱紧被压在地上的李阮棠,“真的是你么?”
他额前碎发胡乱蹭在她的脖颈处,那清泠的声线带了些许颤意,“你没事就好。”
“傻啾啾,不是让你待在屋里等我么?”李阮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暗暗吸了口气,看向那离地一人多高的后窗。
京都里的男郎,一般都是养在内院。刚刚啾啾腿肚子抖得明显,一瞧便是从未做过这个。
“我想出来寻妻主。”小郎君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咱们说好要一起回京都的。外面的事我帮不上忙,可是我......”
可是什么,其实他并不清楚。但既然拉了勾勾,他就该陪在她身边才是。
“傻瓜。”李阮棠轻轻低笑,“谁说啾啾帮不上忙的。”
“要不是那日,咱们一起去河边洗衣服,我也不会知晓曹蕊和王五娘之间的关系。说起来,这些都是因为啾啾是我的福星。”
“嗳?”孟均心尖一软。
“李阮棠,其实我很容易相信人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地弯起,“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可就当真了。”
“嗯,我不骗你。”
“那你——”小郎君还未说完,屋里就传来了胡幼宁焦急地低唤。
“呀,是阿宁。”孟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李阮棠怀中起身,踮脚往屋里挥了挥手。
“啾啾,你怎么爬窗出去了!”胡幼宁连忙趴在后窗,“若是李娘子知道了......”
后窗下,被他念在口里的女子正拍打着衣裙上的土。含笑的眉眼间,依旧追着啾啾的身影。
胡幼宁担忧的话被舌尖一压,生生咽了回去。他静静瞧着,那两人的影子被夕阳照在一处。
“阿宁?”小郎君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回过神来的胡幼宁扬起个笑脸,“既然李娘子也回来了,你们就快些进来吧。”
“嗯。”小郎君欢快地点点头,跟在李阮棠身后。
夕阳拉长了那一处走远的身影。
“宁儿。”
周夫郎的声音从屋门处传来,胡幼宁急忙关上后窗,应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看向那摆在一处的花环。
尤其李阮棠送给啾啾的那个花环上,红蓝紫黄的花朵不少。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掐了一朵红花悄悄拢在掌心。
外面,周夫郎已经打开了院门。
回到屋里。
小郎君一早就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可别是刚刚垫在他身下,又加重了伤势才好。
他颇为忧心忡忡地看向正洗手的李阮棠,“要不我帮你揉揉摔疼的地方吧。”
刚刚阿宁送了清水过来,也说胡三娘和曹姑娘在堂屋等她多时。要是李阮棠就这样过去,不知又要忍着疼坐多久。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正灼灼看着她的腰背,李阮棠只觉得面颊隐隐发烫。
她缓缓摇了摇头。
“妻主,总归你这也是为了我才又受的痛。”小郎君并不放弃,他拉住李阮棠的衣袖,“其实我帮妻主吹吹也行。”
腰背摔伤不比她的额头或是手指的伤势,估计得吹好久。
不过他可不怕腮帮子呼久了发疼,只要李阮棠能快些好起来就行。
“啾啾。”李阮棠眸色一暗,低眉看他。
“嗯,妻主别怕,我帮你吹吹就好了。”小郎君眉眼亮晶晶地,似是藏有星河万千,于夜中熠熠生辉。
他很是肯定地点点头,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侧,要她趴好。
“......”
李阮棠耳尖生红,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伏在小郎君耳边低道,“可是啾啾,我伤——”
她顿了顿,颇为认命地抿唇,“伤在腰背之下。”
“腰背以下?”
小郎君懵懵地接着她的话往下瞅去,疑惑地目色倏地就成了漫天的晚霞,映得眼角眉梢通红。
天!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啾啾夜里记得帮我上药就好。”李阮棠瞧着他清俊的面容渐渐红透,忍不住弯起唇角,“至于我那里的伤,不碍事的。”
她伸手揉揉小郎君的发顶,缓步走了出去。
合上门时,依稀还能瞧见自家小夫郎懊恼地在炕上滚来滚去。
李阮棠弯弯唇,傻啾啾。
堂屋里,胡三娘正与曹蕊说得兴起。乍见李阮棠,两人齐刷刷起身,忙笑着又说了些场面话。
这一顿饭下来,三人倒是其乐融融。
酒酣之际,曹蕊仍不忘自己前来的打算,她双手执杯,敬了李阮棠道,“李娘子,学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娘子成全。”
“曹姑娘请说。”
“学生自幼读书,如今已有十三载,大晋读书之人,都向往青山书院。”
“可惜学生五年前参加入学试,未能考中。如今学生准备妥当,只差一位引荐之人,不知李娘子可愿沾染这等俗事之中?”
她问得谦卑,李阮棠以茶代酒,微微含笑,沉吟了片刻方道,“这并非什么难事,曹姑娘既然苦读许久,理应再得一次机会。”
“不过,曹姑娘也应知晓,有人引荐并不能保证姑娘一定能通过入学试。青山书院素来秉持真才实学。”
“学生明白。如此,学生就先谢过李娘子。”曹蕊心里的石头落地,忙不迭地替李阮棠布菜斟茶。
等月上树梢,喝得迷糊的曹蕊才跌跌撞撞从胡家出来,胡三娘酒量好,虽说陪了不少,但这会却依旧清醒,她坚持要送曹蕊回去。
周夫郎难免担心,也提着灯笼跟了出去。
一时间,胡家院子亮着灯的,便只剩两间房。
李阮棠坐了一晚,腰背疼不说,被酒气熏着也有些发晕。
推门进屋时,就瞧见自家小夫郎正趴在被褥上数花环上的花朵。
刚刚女眷在堂屋用饭,他们这些男郎便都去了胡幼宁房中。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孟均总觉得今夜里的阿宁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他也没有多留,早早就回了屋里。
原本是等着无聊才数着花朵玩,可这数了几遍,花环上的小花数目总是不对。
明明今早他还又数过一遍的,不可能记差数。
“妻主,你编花环时,可还记得用了多少朵小红花吗?”孟均坐起身,将花环拿给她瞧。
他眉眼中隐约有些急躁,李阮棠瞧着心口一甜,忍不住故意问道,“为什么要数这个?”
“嗳?”小郎君愣住。
是啊,他为什么要数这个呢?
他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顺着本意道,“因为,因为是妻主送的。”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摸摸上面的小花,摸来摸去就记下了数。可现在,他的小红花少了一朵。
小郎君有些难过地低头,定是他早上滴得水珠不够。小花枯萎落在桌上,又被风吹没了影。
“傻啾啾。”李阮棠从他放在桌上的花篮里捻起一朵红花,轻巧地放进花环中,“小红花我用了九朵,你瞧这样是不是就跟原来的一样了?”
不仅数目对得上,就连位置也分毫不差。
孟均小心地接过花环,忽得意识到了什么,“妻主的意思是,每样花的数目,都是妻主预先想好的?”
可为什么,都是九呢?
房中烛火摇曳,映出一地昏黄,藏起了不易察觉的红。
李阮棠颔首,那双杏眸微微瞥开,轻道,“因为,九与啾谐音。”
她的声线温柔,犹如一片羽毛落在云朵。
小郎君听得一怔,脑海中猛地晃过一丝念头,却又极快地溜走。直教人怅然地皱眉。
便是泡在满是花瓣的浴桶里,孟均也仍沉思着。
不过。
小郎君伸手掬起一捧清水,瞧着里面的带着香气的花瓣,又偷偷向后瞥了眼正整理枕头的李阮棠。
她又为什么会给自己起一个「啾啾」的名字呢?
是不是因为他当时哭得很吵?
小郎君脑海里一时涌过许多念头,他用力的摇了摇头,算了,这些跟他孟均有什么关系!
他伸手挑起自己的发丝嗅了嗅,唔,果然也有了淡淡的清甜。就是不知能不能多保留一会。
小郎君弯弯唇角,披了衣服出来。一眼就瞧见了摆在炕上,紧紧挨在一起的荞麦枕头。
离得这么近,这是要抱着他睡了么?
他发丝还勾着小水珠,鼻尖却渐渐沁出了细微的汗。孟均心口一窒,悄悄用余光瞥向衣架后的身影。
他怎得忘了这茬,都怪白日里那些上门闹事的人。
小郎君坐在炕沿,都好似坐在了火堆上,烧得那张清俊的容颜无边的艳丽,满脑子都是她下午说的那七成把握。
他得想个什么借口才好?
孟均心口砰砰直跳,眼看李阮棠要从水中起身,小郎君慌忙蹬掉鞋,将自己囫囵藏进被里。
他急急闭上眼,装出一副睡熟的模样。
李阮棠擦干发丝,一回头,就瞧见自家小夫郎青丝还未干透,就已经又累又困地趴在枕上直接入了梦。
她颇为心疼地扶起小郎君靠进自己怀里,手下又轻又柔地替他将发丝绞干。
期间,但凡啾啾气息改变,李阮棠都会谨慎地停下,生怕弄醒了他。
“啾啾。”总归他也睡熟,李阮棠稍稍将人多抱了一会,方才低低地自言自语道,“今晚怕是有很多人都无法安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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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之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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