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还保持着暴怒,目光却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床畔一堆仪器开始滴滴滴作响,一堆医生和护士闻声打开病房门,从外间的客厅涌进来。
昨天醒来后,齐涵就发现他缺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从元旦节开始,记忆就一片空白了。
医生告诉他,他是从通祥县回俞宁的路上出了车祸,损伤到了脑神经,出现了短暂失忆——他今年去好几年没去的外公外婆家过年,和他妈和他妈二婚生的弟妹4个人一道去的,住了一晚,初一早上吃过早饭后回市区,下高架的时候被追尾,车插进绿化带里了。
朋友们轮番帮他回忆。
1月1号简简百日宴,那天还是尤京京生日,但张遼给忘了,只能硬着头皮和她说礼物在家里,托SA回店里找,拉着齐涵他们几个去孟序回家后院找花,薅了彭书渔好大一颗白山茶,晚宴上还当场拆穿了Jonas两头骗的嘴脸,吓得他立马承诺答应经伦的一切要求,所以他第二天便整装带队,出发柏林谈判,一直到年29快凌晨1点才落地俞宁。
齐涵急忙道:“那谈妥了吧?”
“废话。”齐观习抱着手坐在齐涵脚边,闻言乜了他一眼:“没谈妥你能回国?你还记得你上次在家过年是几年前吗?”
“那就好那就好。”齐涵才不管齐观习的奚落,好心情地靠回床上,突然想起什么,又兴冲冲地坐起来:“那等这个月结束,我狗窝股份就全部赎回了,可以去温哥华了呀!”
一屋子人闻言,沉默下来。
但在齐涵察觉前,石燚就迅速接过话茬:“你爸能放你走吗?他不是马上就要启动离任审计,让你接管经伦了?”
齐涵的大学初三那年就申请下来了。
英国兰卡斯特大学商业管理专业。
但需要初高中毕业证,就跟着念念。
高中开学一个多月,齐谨律突然说看不惯他整日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让他找点事做,他就在俞宁找了座临海的山头盖会所,取名黄金屋——他本想取名狗窝,但齐谨律嫌难听不给批标书,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搞谐音梗,goldworld——狗的窝——狗窝。
但这会所就是齐谨律拿来坑他用的,紧赶慢赶在高中毕业前竣工开业,大一一整年隔三差五就要中英国两头跑陪客应酬,等赚钱了开始分红了,才发现齐谨律靠着建造过程中叠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款,持股比例总计96%,齐涵只剩4%。
齐涵当时就觉得,这会所迟早得坏事。
果不其然,大学毕业前几个月,孟序回家产争夺战进入关键节点,稍有不慎,他就要落个要钱没钱,要名声没名声,乃至面临经济犯罪指控,一帮人东拼西凑,钱还是差点,唯一还能指望的,就是齐涵这会所。
齐涵都和经伦的一家关联公司说好了,等他把房产证地契和营业执照复印件送过去就打钱,前脚才下电梯,齐谨律后脚就打来电话,说这样做他风险很大,让齐涵赎回狗窝股份。
显然,齐涵兜里已经一个子都不剩了。
于是齐谨律又和他谈条件。
让他大学毕业回国,进经伦做纵向并购,每收购一家公司,就返齐涵2%的股份。
但那年正好沈观然生了小孩,计划和她先生全职在家带娃,等到小孩上小学了再复职,早在备孕时就和齐涵说好了,让他一毕业就去温哥华帮他们打理公司。
一边是长姐,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两边对齐涵都很重要。
于是齐涵就选了能让他赚更多的钱孟序回,回国了。
眼下股份一分没花就回了腰包,不赶紧跑路,难不成真要留下来接管公司,再兼管他自己的公司,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
他才不干。
“我管他放不放?”齐涵不以为意道:“反正他现在又没有能牵制住我的条款了。”
可是,昨天朋友们走后,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之后,这份终于能走的喜悦慢慢的,被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替代。
不管做什么——打游戏、看直播、打视频给朋友,占着是病号指使他们去人山人海的通华跳喷泉出丑给他解闷,这股奇怪的情绪时刻围绕着他,还越淬越浓郁,催得他心里慢慢涨起焦虑,不安,甚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揪心情绪。
一经发现,这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便蹬鼻子上脸,迅速挤满整颗心,然后漫出去,在他的整个胸腔内发胀,发酸,发痛。
齐涵很烦,就睡觉。
他好像睡了很久,但中间断断续续又短暂地醒了很多次,可只是短短几秒,才翻个身的功夫,那股情绪便见缝插针,一次又一次,在他心口咆哮,翻涌,把他的心撞得滋滋作痛,到后面,齐涵都忘了他是睡过去,还是疼晕的。
“小齐总,您的情绪波动超出了正常范围,请问您还记得刚刚做了什么梦吗?”朱医生检查一番后,温声问道。
“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内容呢?有印象吗?”
“不记得了。”
*
“可那小子是个练家子。我才打了一拳,他就立马抬手挡住头,再被他堂弟帮上一手,我就被他一脚踹进了花坛里。”杨清逸哼了一声:“他爸赶来医院和我谈判,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让我给你转学,不要在他宝贝儿子面前乱晃惹他烦。”
杨思珈挨的那一顿打,看起来非常严重,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就回了家,半个月也都痊愈了,在回家的路上得知杨清逸被人打得全身多处骨折,乃至头骨都有一处骨裂的喜讯,连忙让出租车改道,去杨清逸讹那个打他的人去的超贵的私立医院,却被景和冷声制止:“活该。让他自生自灭去。”
杨思珈不敢忤逆,等景和睡下,才又出门拦了辆出租车过去,围着他的病床转了又转,反复欣赏他的惨状,心里默默感谢无名好心人帮她出了恶气。
“所以,我的苦难全部来自于你。”杨思珈冷嗤了一声:“要不是挨了你那顿打,我就不会心生报复,不会发现自己的反/社会人格,不会变成和你一样,只能靠左右别人生死才能汲取到生存动力的杀人犯。”
“杀人犯?”杨清逸好笑地笑了一下:“可是闺女,截至目前为止,我们杀的人里,哪一个是好人呢?哦确实,偶尔是会伤及无辜,可,是我们动的手吗?又有哪一次,是能证明是我们杀的人呢?他们明明是为了躲过更多的罪责,才选择自行了断的啊。一直以来,你在这些游戏里玩得都很开心,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感伤反省起来了?哦我知道了——是因为被心上人看到真面目,装不了乖,留不住他了是吗?可我明明提前一天就给过你提示了,是你自己恋爱上头没能反应及时,现在出事了,就来找我撒气了?”
“你知道就好。”杨思珈微笑着,端起一盘菜,将里面的东西随手一倒,便把空盘子重重砸到杨清逸头上。
盘子哐当一声四分五裂,残存的油掺着血,在杨清逸头上缓缓流下去。
刺痛在瞬间就散布到整颗头颅,杨清逸眼前一片昏花,但他的反应还算迅速,用手肘支在桌子上,迅速起了身,把剩下的碗通通扫下地,免得杨思珈抄起第二个盘子再来一下。
但杨思珈可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她快步走回客厅,抱起摆在电视柜边插着一大丛茂密水竹的玻璃瓶就往回走,在杨清逸起身的同时朝他砸过去。
又是噼里啪啦一串响。
“砸盘子也就算了,你砸她养的花做什么!我上哪去找一把一模一样的!”杨清逸唰唰唰从餐桌上扯了几张纸,一面擦着一头的血和油,一面往客厅退。
“我管她养什么花,反正完蛋的只有你。”杨思珈跑去餐桌对面,那边是占据一整面墙的酒柜。杨思珈打开柜门,随手拿起一瓶,就见杨清逸大叫着跑过来:“我只警告你一遍,不准动我的酒!你以为你长大了,练了几年拳击,我就怕你不敢打你了是吗!我——杨思珈!!!!!!”
杨清逸看着碎了一地的酒,惊叫着从沙发上抄起鸡毛掸子冲过来。杨思珈恶劣地咯咯咯笑着,把另半边柜门也打开,一手抓起一个就往后扔,酒瓶子碎了满地。
杨清逸气疯了,他扬起鸡毛掸子狠狠抽到杨思珈身上——被杨思珈一个转身握住,再重重往前一拉,杨清逸就滑倒在地,却坠得杨思珈也趴到一地的玻璃碎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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