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宫景真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怒与担忧,依照礼节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刻意克制的平稳:“耀哉大人,晨安。冒昧打扰您的静养,实因家中出了些许……意想不到的变故,不得不前来,恳请您的示下。”
“是为了澪小姐之事而来吧。”产屋敷耀哉轻声打断了他,语气平和自然,仿佛早已料到。
崇宫景真瞳孔微缩,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主位上的年轻主公:“您……已经知晓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或许是误传”的侥幸,在这一刻彻底动摇。
“鬼杀队所有预备队员的入队申请,无论通过何种渠道,最终皆会呈报于我亲自过目。”产屋敷耀哉微微颔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膝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我亲眼见到了她的名字——崇宫澪,三个字,书写得极为端正、用力,可见其心志之坚。”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崇宫景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闭了闭眼,强行稳住有些踉跄的心神,声音干涩:“她……果然如此任性妄为。”
“耀哉大人。”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迂回,开门见山,语气近乎是恳求,“我今日前来,别无他求,只恳请您,动用您的权限,撤销小女的最终选拔资格。”
产屋敷耀哉面色不变,柔声反问,如同引导迷途的旅人:“理由为何?还请崇宫阁下明示。”
“她并非寻常少女!”崇宫景真的语气带上了属于父亲的激动,“她是崇宫家唯一的继承人!肩负着家族数百年的传承、医药济世的使命!鬼杀队之路是何等光景,您比我更清楚!那是一条遍布荆棘、以血铺就的道路,终点唯有死亡与伤残!我身为父亲,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踏入此等绝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产屋敷的声音依旧和煦,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于信念的力量:“我深切理解一位父亲,对于女安危那重于泰山的担忧。然而,崇宫大人,请您试想,若世间所有的‘责任’与‘使命’,皆以血脉与出身为唯一的界限来划定,那么,超越血缘的‘守护’之信念,那份愿意为素不相识之人挥剑、乃至牺牲的勇气,又将由谁来继承与践行呢?”
崇宫景真的眉头紧紧锁住,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您的意思是……要我认同她如此儿戏般地、以身犯险?”他的话语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非也。”产屋敷轻轻摇头,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是希望您能尝试去‘看见’,您的女儿,并非一时冲动。她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遵循她内心的指引,去守护她所坚信的、值得守护的生命与价值。这份心意,本身便是无比珍贵的‘力量’。”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就在这时,炼狱杏寿郎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如钟,打破了沉默:“唔姆!主公大人所言极是!崇宫小姐拥有着非凡的勇气与坚定的意志!若她能通过选拔,以其才能,必将成为鬼杀队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这份决心,值得敬佩!”
宇髄天元在一旁低声调侃,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语气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敬意:“力量来源确实够‘华丽’……不过,看这位未来‘岳丈’大人此刻的脸色,怕是没那么容易认可这份‘华丽’啊。”他话语里的某个词,让崇宫景真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蝴蝶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抬起那双紫藤花色的眼眸,声音温和如水,却带着医者的专业与坚定:“崇宫大人,我曾与澪小姐有过短暂交流,她在医药与毒理方面的学识与天赋,远非常人可比,心性更是沉稳细腻。鬼杀队常年伤亡惨重,若能有她这般医术高超之人成为队医,必将从死神手中,挽救回无数奋战队员的生命。这,本身便是莫大的功德。”
崇宫景真沉默着,如同磐石般站在原地,并未直接回应任何一位柱的话语。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在客席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这个动作,泄露出他深藏的疲惫与无力。
产屋敷耀哉的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庭院中那株在积雪中舒展枝桠的古树,目光悠远而深邃:“她并非为了战斗与杀戮而来。我隐约能感受到,她所求索的,是理解这场绵延千年‘人鬼之争’背后,更深层的根源与因果。拥有这般探究真相的智慧,与不愿见生灵涂炭的慈悲之心的人,或许……正是如今的鬼杀队,最为需要,也最为珍贵的‘种子’。”
崇宫景真一直紧握、置于膝上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微微颤抖着。他低下头,望着光洁的地板,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父亲的沙哑与脆弱:“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是啊。”产屋敷耀哉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真切的怜爱与感慨,“从年龄上看,确实如此。但有时候,一个人的意志是否坚定,灵魂是否强大,与年岁并无直接关联。她的意志之坚定,眼中所蕴含的决心,远超许多虚度数十年光阴,却依旧迷茫徘徊的成年人。”
崇宫景真终于,彻底地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着的、属于家主的头颅。一直挺直如松的脊背,在这一刻,似乎也难以承受那份沉重的父爱而微微佝偻了些许,流露出一丝深藏的、不轻易示人的疲惫与脆弱。
“耀哉大人……”他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做最后的挣扎。
“您可知……我已失去了太多。亡妻早逝于混乱的战火,手足相继殁于无情的瘟疫……我这余生,唯一所愿,不过是护住这最后一脉血缘,让她远离纷争,平安喜乐,顺遂一生……”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深切的个人情感。
产屋敷耀哉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淡去,化为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共情与悲悯。
他轻柔地,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般说道:“正因如此,崇宫阁下,您更应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有些血脉的延续,并非依靠禁锢般的过度守护,那样只会让雏鸟折翼。真正的延续,是源于发自内心的信任与放手,是成全她展开属于自己的翅膀,去翱翔于她所选择的天空。哪怕那片天空,布满了雷云与风暴。”
那一刻,崇宫景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浑身剧烈一震。紧绷如铁石的肩膀,终于,一点点地、缓慢地松懈下来。
他闭上眼,仿佛在与过去的执念做最后的告别,良久,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声音,艰难地说道: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阻拦她。”
“嗯?”产屋敷耀哉发出一个轻柔的疑问音,等待着他的下文。
崇宫景真抬起头,目光穿过打开的障子门,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是紫藤山的方向。他的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只凝结为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祈愿:
“我只希望……无论如何……她能活着回来。”
产屋敷耀哉的嘴角,重新泛起了那抹温柔而笃定的弧度,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希冀:“她一定会的。请您相信她,也请相信我们。那孩子的眼中……有我许久未曾见过的、既清澈又坚定的光。拥有那般光芒的人,绝不会轻易被黑暗吞噬。”
当崇宫景真走出产屋敷宅邸时,不知是否是巧合,天际持续了数日的落雪,竟悄然暂歇。一缕微弱的冬日阳光,试图穿透厚厚的云层。
炼狱杏寿郎大步上前,拱手行礼,声音依旧洪亮,却多了几分郑重的承诺:“崇宫大人请放心!若我等在任务中遇见澪小姐,定当竭尽全力,护她周全!这是身为柱的责任与承诺!”
宇髄天元也爽朗笑道,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岳……啊不,崇宫大人放心!”在接收到崇宫景真冷冷瞥来的、足以冻僵人的目光后,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夸张却真诚,“我是说——崇宫小姐医术无双,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我们九柱全员,都会是她的后盾!”
蝴蝶忍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抬起袖口掩唇,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了然的轻笑。
产屋敷耀哉静坐于室内,倾听着廊外渐渐远去的、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苍白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欣慰的复杂神色。他轻声自语,如同预言,又如同祝福:
“或许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能让一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父亲,真正开始学会,如何去相信儿女自己选择的命运,并为之默默守望。”
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崇宫府邸的书房内,灯火彻夜长明。崇宫景真却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独自一人,如同雕像般立于寒风凛冽的庭院中,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他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遥望着紫藤山麓那漆黑一片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其中交织着担忧、无奈、骄傲,以及一丝深藏的不舍。
许久,他缓缓闭上双眼,一声几不可闻的、饱含着千言万语的叹息,悄然融入冰冷刺骨的夜气之中,消散无踪。
“澪……”
“既然这是你遵循本心所选择的道路……”
“那便,去吧。”
“但若有一日,前方风雨太大,路途太险,记得回头——”
“家,永远在此处,为你点亮一盏引路的灯。”
摇曳的烛火,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顽强地挣扎着,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此刻显得格外沉静、甚至瞬间流露出些许苍老,却又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枷锁的侧影。
那光影之中,是一个父亲,无声却磅礴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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