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轻巧地、仿佛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没入了主鬼那粗壮得如同树干的脖颈。
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没有金铁交鸣。
只有一种……如同热刀切入凝固油脂般的、令人心悸的顺滑感。
主鬼那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它那混沌的大脑甚至未能理解这超越它认知的速度与精准究竟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它那硕大的头颅便与臃肿的身躯悄然分离,庞大的、由尸块拼合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烂泥,软塌塌地轰然倒地,迅速开始崩溃、消散,只留下一地令人作呕的污秽痕迹。
从崇宫澪毅然挡刀受伤,到三只小鬼瞬间毙命,再到主鬼被无声斩首,这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两次心跳之间,快得超越了常理,也静得诡异非常。
没有激昂的怒吼,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绝对的速度、绝对的精准,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冰冷刺骨、几乎要让血液都冻结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战斗,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宣告终结。
富冈义勇甚至没有去瞥一眼那些正在消散的鬼物残骸。他猛地转身,几步之间便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倚靠在一棵树干上的崇宫澪面前。
他的呼吸依旧维持着某种刻意的平稳,但胸膛起伏的幅度,明显比平日剧烈。那双总是如同覆雪荒原般缺乏生气的眼眸,此刻死死地锁在她左臂那片焦黑狼藉、皮开肉绽、仍在微微渗血的恐怖伤口上,眸色深沉得如同即将掀起吞噬一切风暴的、压抑到极致的墨海。
他一把抓住她未受伤的右手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纤细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控般的紧绷,迅速用另一只手从自己羽织内侧,“刺啦”一声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白色布料。
“别动!”他的声音比万年寒冰更加低沉沙哑,甚至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碾碎在喉咙深处的颤音。
他猛地蹲下身,动作近乎粗暴地拧开水壶,用清澈的冷水冲洗她手臂上仍在散发着微弱腐蚀气息的毒液和混合着焦黑物质的污血。
然而,当冰冷的水流触碰到她翻卷的、泛着不正常黑色的皮肉时,他冲洗的动作却又不由自主地、违背他意志般地变得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生怕再给她增添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紧抿着薄唇,苍白的唇线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后即将断裂的弓弦,那专注到近乎凶狠、仿佛要将伤口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泄露了他内心那足以掀翻理智堤坝的惊涛骇浪。
崇宫澪强忍着左臂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烧红铁针刺穿又反复撕裂的钻心疼痛,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任由他近乎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处理着伤口,清澈的蓝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庞,看着他额角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凸起的青筋,看着他那双稳定握刀、此刻却因压抑着什么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心中那因突如其来的重伤而产生的委屈与恐惧,竟奇异地、一点点地被另一种酸涩却无比温暖的悸动所取代。
他是在乎的。
他并非真的如外表那般,是一块无知无觉、毫无温度的坚冰。
那冰层之下,涌动着炽热的、真实的情感。
“……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因疼痛而有些虚浮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般的紧绷气氛。
“毒素的特性……我大致有数,在被溅到的瞬间已经用银针封住了主要经脉,阻止了蔓延。回去后……彻底清创、敷上特制的解毒生肌膏,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富冈义勇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他只是更加用力地、近乎偏执地用撕下的布条,将她受伤的左臂一层层紧密地缠绕、包扎起来,最后打了一个无法轻易解开的结,仿佛只有通过这种物理上的牢牢固定,才能将内心那股汹涌澎湃、名为“后怕”的情绪,强行封锁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终于不再是只聚焦于伤口,而是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沉寂与刻意拉开的距离,只有一片尚未平息、剧烈翻涌的深暗波澜,以及在那波澜的最深处,清晰无比地映照出的、她此刻苍白却坚韧的倒影。
“谁让你……”他开口,声音像是从被砂纸打磨过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近乎危险的沙哑与低沉,“……挡上来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对她不顾自身安危的愤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悸动的、复杂情绪的爆发。
崇宫澪迎着他那几乎要将人灼穿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浸透着生理上的痛苦带来的虚弱,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意志:
“因为,不能让你受伤。”
很简单的一句话。
只有八个字。
却像一把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最精准的钥匙,猛地、悍然地撬开了富冈义勇心防上那最沉重、最坚硬、也最核心的一道巨锁!
他瞳孔控制不住地骤然收缩,所有已经到了唇边的、带着责难与后怕意味的、更激烈的话语,都被她这句平静如水却重于泰山般的回答,死死地堵了回去,碾碎在无声的震撼之中。
他看着她手臂上那厚厚的、仍隐约渗出血色的绷带,看着她因失血和剧痛而毫无血色的脸颊,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中,那毫无杂质、纯粹到令人心颤的守护之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汹涌的情愫,如同终于冲垮了所有堤坝的灭世洪水,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淹没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维持冷静与孤寂的、所有的心防与理智。
他像是被某种过于炽热、过于明亮的东西狠狠灼伤,猛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动作幅度大得几乎像是甩开什么危险之物,霍然站起身,猛地转过去,用宽阔却异常僵硬的背脊对着她。
他的肩膀线条紧绷如铁,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紧握成拳,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手背上虬结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需要时间。
需要独自消化这过于剧烈、过于颠覆性的冲击。
需要面对这因她而彻底失控的内心局面。
需要重新审视、辨认自己内心那一片前所未有的、名为“富冈义勇”的战场上,正在疯狂肆虐的兵荒马乱。
崇宫澪看着他紧绷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没有再试图出声安抚,也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
她只是慢慢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按在左臂那厚厚的、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与……那无法掩饰的、泄露了他内心惊涛骇浪的颤抖的绷带之上。
夕阳的最后余晖,挣扎着穿透茂密林叶的缝隙,化作一道道斑驳破碎的金色光柱,吝啬地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沉默伫立,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内心风暴肆虐,天地倾覆。
一个静静依靠,如同风雨中守护着微弱火种的旅人,目光温柔如水,意志坚定如钢。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草木**的气息、以及特制草药清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不散。
然而,在这片混杂的气息之下,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加深刻、更加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破土、生根、并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疯狂滋长。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与试探。
而是以她的鲜血、她的疼痛、她的决绝守护为媒介,共同缔结的、无法再被轻易忽视、无法再被彻底斩断的——真实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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