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抽完,许绍恒准备回室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一双白皙柔软的手自身后环住腰间,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夜灯下闪着润泽的光。
鼻端嗅到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水味。馥郁的玫瑰搭配深沉的乌木,这定制的香氛,灵感来自神话中不渝的爱情。
许绍恒的身形顿住。这香氛带起一丝感伤,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但现在不是七年前。
许绍恒分开那双手,从拥抱中脱身。转过身时触上谢凯琳欲言又止的眼神,他问:“你怎么来了?”
谢凯琳当即一怔,蹙眉压抑着情绪:“我来不得吗?你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绍恒略过她的话,注意到谢凯琳妆容完美。她穿了条斜肩设计的香槟色长裙,栗色的长发盘起,用钻石和玫瑰金的发饰卡住,优雅端庄。
他拿手指晃了晃她戴的钻石耳坠,打趣:“打扮这么靓,干嘛不在酒会上多待会儿?”
谢凯琳注视着许绍恒:“你不也早早的走了,我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
许绍恒闻言扬了扬眉,不语。
“Charles,今天多谢你帮忙。”
“我没有什么功劳,全靠你自己运筹帷幄。”
话里的深意让谢凯琳警觉,抬眸看着许绍恒。他的笑容很淡,眼神深沉,仿佛里头有一个黑洞专门吸人心神。
她没有说话,定定地望着他。
隔了片刻,许绍恒环过谢凯琳的肩,揽着她走入客厅:“不早了。你今晚就在这里住吧,让佣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然而他自己却迈步向门厅走去。
谢凯琳急急跟上,叫住他:“你去哪里?”
“我去璞悦住。”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吗?”
许绍恒回头。
面对女人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哀怨眼神,他叹了口气:“Karen,你当然有别的选择。”
谢凯琳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道:“我不会离婚。”
“我以为我们当初是有共识的。”
谢凯琳揣摩许绍恒的心思,故作镇定:“我也是今晚才知道阿爸私自去查了她。我跟你道歉。”
许绍恒眼底现出疲惫:“Karen,我们之间的事跟别人没关系。”
谢凯琳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你这次又找了什么女人?模特还是三流演员?”
许绍恒一顿,然后笑了笑:“我可从来没有干涉过你。”
从很早以前,他就不再过问她是否回家,不关心她在哪个派对,也对她身边带着的男助理视而不见。
她却不依不饶,冷笑起来:“她们真的爱你吗?不过是看中你的钱和身份。”
许绍恒错开了眼神,语气平淡地说:“何必讲这么难听,谁不是一样呢。”
他提醒她,他们的婚姻也是因为利益而结合,他和她也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
“我知是我有错在先,令你有怨气。但是......”谢凯琳软了语气,清清冷冷的声线听起来很委屈,“是因为你一直对丁小姐念念不忘,才叫我寒了心。”
“够了。”许绍恒出声打断,眼里闪过了一丝烦躁。
果然又是这种态度。只要提起他的初恋情人丁咏清,一向自持的许绍恒就会失态。到底是有多深的爱,才让一个男人多年来念念不忘,甚至一个名字就能扰乱情绪。
嫉妒令人失智,谢凯琳忍不住讥讽:“那些狗仔真的看错了人,你许二公子简直长情得很。你以为她现在离了婚,就会和你在一起吗?她当初敢甩你,现在也未必会理你。”
说到后面,谢凯琳自己打住了。因为许绍恒正以一种阴鸷的神情盯着她,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扼住她的喉咙。
静默了片刻,许绍恒一言不发走到了门厅,直到手搭在门把上,才冷冰冰地说:“那就没得谈了。”
面无表情甩下这一句,转身走出了门厅。
空荡荡的大宅,静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住。谢凯琳颓然地坐到沙发上,蓦然记起一些旧事。
那年她二十一岁,在美国斯坦福念金融。周末朋友邀她去派对,在喧闹的人群里第一次见到了许绍恒。那时他也不过二十三四岁,一个人坐在角落好像对周围一切浑不在意,嘴唇和下巴的线条显得特别忧郁。
朋友撺掇她去搭讪,讲他也是斯坦福毕业,为了相恋四年的女友留在美国工作,却在最近惨遭分手。空虚寂寞,正需要有人安慰。
她执了酒杯过去,见他正专注地观察一面墙。那一整面墙上挂的一幅放大的照片。漆黑中有一束光带,在光带中悬浮着一粒模糊的光点。
感觉到有人走近,他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谢凯琳踌躇自己是否该安静走开。
尴尬之际,忽然听到他说:“这是旅行者1号传回来的照片。上个世纪70年代NASA发射了深空探测器,携带刻录着地球文明信息的金唱片,目标是探索外星生命和飞出太阳系。”
谢凯琳不知他怎会无缘无故同她讲这个,但忍不住听下去。
他继续说:“1990年,旅行者1号在飞行到太阳系边缘,距离地球64亿公里的地方,拍下了这张照片。在这张照片上,地球只是个0.12像素大小的光点。”
谢凯琳看着他那张好看又漠然避世的脸,问:“你学天文的?”
他没作答,仍然继续着话题:“旅行者1号已经飞了三十多年,NASA估算它的燃料所剩不多,几年后将与地球彻底失去联络。”
她想了想:“真是太遗憾了。”
“不。”
他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淡淡的带着绅士的疏离:“量子力学的平行宇宙认为,我们所在的宇宙之外还存在无数类似的时空。每一次选择都会诞生一个宇宙分支,而总有一个时空,会实现所有遗憾。”
“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谢凯琳望着男人远去的挺拔背影有些失落,但很快平复了情绪。
Charles Hui,她没听过这个名字。
港城的豪门之间,向来靠联姻绑定彼此之间的利益,使得财富和血脉能够在裙带关系维系的纽带上一直流传。
何况,她只是家族中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要想进泰升的董事会,靠一个留学生,分量当然不够。
再一次相遇是大半年后,她毕业回到港城,本来一心想在集团里施展抱负,却被家里人安排了相亲。
是许家的二公子,许家大约想让儿子留在港城,走马灯似的给他介绍大家闺秀。
约定时间在下午,然而快到傍晚许二公子都没出现。
一向倨傲的她感到不被尊重,起了想走的想法,但那天八号风球刚过境,听到大风吹得树木猎猎作响,鬼使神差的就等了一个小时。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惊喜多过意外,原来他竟然是许绍恒。
然而他坐下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结婚的想法。”
谢凯琳微微一怔,接着听到许绍恒补充:“我同女朋友刚分手,没有心情开始下一段。”
好强的性子使谢凯琳装作释然:“巧了,我也觉得我们不合适。这里的提拉米苏不错,我想再坐一会儿,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没想到这话一出,许绍恒绷紧的脸反倒放松下来:“我还不想回家,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就这样,他们去了太平山顶的法国餐厅,延续半年前的怪谈,也讲了好多新的趣闻。相似的成长环境和教育背景,令他们交谈甚欢,相处融洽。
星河璀璨的夜景让人沉醉,而更让谢凯琳沉迷的是倒映在许绍恒的深邃眼眸里的星光。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每一个浅笑垂眸,在心里暗自着急。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完美的结婚对象,她不想错过他,否则一辈子都会后悔。
那天他送她回家,分别的时候,她主动提出大家可以当朋友。很长一段时间,谢凯琳的确沉得住气,尽职扮演知己朋友的角色。
那时候她尽心为集团做事,但她父亲明里暗里只想扶她大哥做继承人,甚至不管谢铨安搞砸过多少生意,在外面惹下过多少祸。偌大的家业要交给一个败家子,只因他是长子,她当然不甘心。
如果,如果她能嫁给许绍恒,谢凯琳相信不论是父亲,还是整个谢家都不会再看低自己。
然后,老天爷真的给她创造了时机。
许夫人去世,许绍恒从美国匆忙赶回,却还是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面。
人在痛苦的时候很需要安慰。那段日子,谢凯琳一直陪着他。
终于一年后,许绍恒送给她一瓶香水。
大马士革玫瑰和珍贵乌木用气味诠释的幸福,由巴黎的香氛大师亲自调配,并以她的名字命名。
他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谢凯琳在二十四岁那年如愿跟许绍恒结婚。
那场世纪婚礼成了万千少女的梦,连一向刻薄的港城媒体都赞一句“郎才女貌”。
后来,许绍恒用泰升的股票套现自立门户创办了量子动力,而她则进了泰升的董事局。
人前虽然风光,然而这段婚姻到底是感情多一些,还是盘算多一些,只有局中人自己最清楚。
至于那位丁小姐,谢凯琳每每半夜醒来,看到许绍恒站在窗边抽烟的落寞身影时,心如刀割般。
她质问他为何不能将这份长情分一点给自己,但他始终冷漠相对。争执越来越多,对彼此的失望也越来越大。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报复或是博取关注,结婚第三年她犯了错。
许绍恒罕见的发了火,但仍替她收拾烂摊子,买断了所有媒体渠道。做完这些之后,他搬出了半山的豪宅。
婚姻名存实亡,尚有利益牵扯至深,离婚必定伤筋动骨。但谢凯琳没想到的是,许绍恒决定去京州之后动了真格。
谢凯琳愤愤不平。他借她脱离天禧自立门户,现在羽翼丰满就想撇开她去重温鸳梦。
呵,做梦。要离婚可以,她要他付出代价。
谢凯琳撑着手从沙发起身,在包里翻出了一支深红色的雕花小瓶。
“砰”的一声,瓶身砸到地上四分五裂,醇厚内敛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
深邃幽远如同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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