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恒刚一踏上救援船,田小田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来:“许总您来了!明明她,她好像不对劲。”
他眉棱深蹙,抬头看到挂在崖壁上的人。
脸色苍白,手里死死拽着一根藤蔓,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但是她没有哭,甚至望向救援船时眼神空洞。无论船上的人怎么喊话,脸上始终一副恍惚游离的神情。
确实很不对劲。
许绍恒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明岚舒脚下的岩石已有松动的迹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滚落。而她手里的藤蔓太细,根本就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一旦断裂,她就会坠落谷底,被激流卷走。
许绍恒说不出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气势汹汹的一拳砸进了棉花堆里。
这姑娘在他面前温顺乖巧,时不时还要扮一扮体贴贤惠。但其实他早看出来了,那种刻意拿捏的分寸和讨好,分明把他当老板供着。
无所谓,他早就过了纯爱的年纪,也犯不上跟小自己十岁的姑娘计较。他的想法很明确,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要她给他快乐。哪怕是用稚嫩的演技去演爱他,他也乐于欣赏。
小时候他讨厌吃药。以前每次生病,家庭医生就拿出一颗糖跟他说,乖乖吃药的话就把糖奖励给他。
明岚舒现在就是他的糖。
许绍恒看着奔腾汹涌的江流,只觉得指尖发凉。
“明明。”
明岚舒听到有人在喊她。
是谁?她困在黑漆漆的井底,什么也看不见。声音被漫无边际的虚空吸纳,连微弱的回音也消失殆尽。
一定是听错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天,没有地,只有黑暗,死寂一般的黑暗。恐惧无限扩张,心口像被什么箍着压着,气都快要吐不出来。
好冷,大风呼啸而过,牙齿都在打颤。明岚舒动了动手指,想伸展双臂护住自己。
“明明!”
又一声疾呼。
好像...真的有人在喊她?
一线明亮的光,从高高的井口洒下来,穿透了漆黑的深渊。明岚舒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怔住。
“阿恒?”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许绍恒看到了明岚舒的口型。她眼里的那团迷雾在慢慢消退。
他用目光锁住她,一秒都不错开。喉咙又干又涩,缓缓呼出一口气,让声音如常的温和沉稳:“明明,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挽起衣袖朝她伸出了手。
明岚舒认真地凝望许绍恒,与他的目光在这险峻的山谷里交汇。她的意识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回来。她不明白许绍恒为什么会出现在深黑的井里,但她记得他的怀抱,安全、温暖、踏实。
下一秒,明岚舒闭上眼睛,松开双手朝前一跃。
许绍恒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那一瞬间他的胸口被撞得剧痛,心也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击中。
他还来不及分辨这种力量,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背重重地砸到甲板上,健壮有力的胳膊却将怀里的人稳稳护住。
立刻有人扶起了他们。田小田拿来了毯子把明岚舒裹住,剧组的医生也上前给她做检查。许绍恒让开,好腾出位置给他们。
刚一起身,衣袖就被轻轻扯住了。
他回身,看到明岚舒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她的眼角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像极了一只差点走失的小兽。
许绍恒的心被这一汪水浸了又浸。他拍拍明岚舒的脑袋,说:“我去打个电话,不走。”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走到一旁捏着眉心拨了几个电话出去。
宋秘书被招来,调用直升机把明岚舒送去一百公里外的省会医院。
上飞机刚松了口气,谁知明岚舒脸色越来越苍白,东倒西歪几乎坐不稳。许绍恒摸到她浑身滚烫,冷汗湿透了后背。
一问田小田才知道,前几天拍了一场暴雨的戏,明岚舒受凉发烧一直没有休息,今天也是在带病拍摄。田小田还说这部戏明岚舒拍得辛苦,很少用替身,有几场戏连导演和武指都认为比较危险,她坚持自己完成了。今天这场戏也是,其实拍远景没必要她亲自上,但是她还是要求自己来。
除此,小田还讲了明岚舒拦烈马救人的事。
许绍恒听完这些,一言不发。他拿毯子紧紧裹住明岚舒,把软绵绵的人抱进自己怀里。
进医院抽血、拍片,做了全身检查。医院开了一堆输的水、吃的药,安排了单人病房让明岚舒住院。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退烧药有安眠镇静的成分,明岚舒打着点滴睡着了。
田小田陪坐在床边,想一想今天的事都觉得后怕。明岚舒跳下来没到一分钟,支撑她的那块岩石就滚下了山崖,卷入激流中。
作为跟明岚舒朝夕相对的助理,在田小田的印象中,明岚舒并不恐高。只是偶尔从几十层的高楼俯瞰,她会说可怕。但这很正常,很多人都怕,并不影响生活工作。而且几个月,拍了各种需要在高处完成的场面,甚至有一场戏是吊着威亚从三十米高的地方俯冲下来,明岚舒都做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一点害怕。
但今天明岚舒悬在山崖恍恍惚惚的样子好似灵魂脱了壳,是田小田从来没见过的摸样。她当时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打电话给柏原,他人在京州也只能干着急。
幸好许总及时出现。田小田想都不敢想,要是明岚舒在山崖再多耽搁几分钟,结果会怎么样。
当初,她得知明岚舒跟了许绍恒的时候,心里百转千回,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虽然圈子里不乏傍金主的人,但终归不道德。但田小田对明岚舒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因为她见过明岚舒被蒋之渠逼入绝路的样子,也记得明岚舒说自己像需要空气一样需要钱。
而且,许总的确是会令人心动的人。
正想着,门被推开,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一张冷峻的脸上带着平静凛然的气息。
田小田一个激灵站起来,毕恭毕敬:“许总。”
许绍恒皱着眉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以免吵醒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人仍在沉睡。汗湿的额发凌乱,睡梦里也拧紧了眉头。
许绍恒伸手摸了摸明岚舒的额头,没有先前烫了。
他刚才去看了她所有的检查报告,也跟医生做过详细沟通。高烧39度,身上有多处擦伤,万幸没有内伤,也没有伤到骨头。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遭遇危险时出现游离状态,精神科的医生说这是极度恐惧的一种应激反应。大脑屏蔽了身体的知觉,从而麻痹对现实危险的感受,可能与她曾经的经历有关。
许绍恒问田小田:“输液还要多久?”
“这瓶快完了,待会儿还有一瓶消炎的。”
许绍恒点了点头,静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宋秘书抬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过。他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许生,时间不早了。”
许绍恒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今晚的行程是到南京,明天上午要出席论坛,还要跟几位领导见面。确实该走了。
他交待田小田好生照顾明岚舒,让她一周跟Fiona汇报一次明岚舒在剧组的情况。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
一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白皙的手腕上有红肿的伤痕,手背打吊针的地方也泛着淤青。
明岚舒的血管细,护士拿着针筒戳来戳去始终找不到。这姑娘痛得浑身发抖,却始终咬紧牙关愣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许绍恒走回床前,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忽然就改了主意:“明天早上五点来医院接我。”
宋秘书和田小田都走了,许绍恒一个人留在病房陪床。
他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看一堆文件,不停有电话打进来,甚至还跟欧洲集团的高管开了一个视频会。有好几次,他想起身出去抽根烟放松,都已经摸到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盒,目光瞥到病床,最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记得明岚舒在陌生的地方怕黑,不想她醒来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病房。
许绍恒一直以为这姑娘胆子很大。毕竟从来没有人直接冲到他面前,这么直白地自荐枕席。
顶着那样一张脸,又在那样敏感的时机出现,很难说是不是别有算计。他觉得有趣,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她娴熟的亲吻,跟电梯里的窘迫全然不同,越发激起他的玩心。然而她临阵退缩,实在败兴。
当然这不重要,他不喜欢勉强,也不缺人陪。只是这姑娘后来又三番两次出现在他面前,让人不得不正视那张脸。然而还没等他把她当成猎物,她就再次主动找上了门。
钱和资源他都给得起,何况她不来找他,也会委身给别人。那个圈子的漂亮女孩,孤身一人很难保全自己,更遑论走红出名。只是当看到沙发垫上那团暗红印迹的时候,心里略微有点愧疚。他受过的教养和历来的经验,都告诉自己,应该更温柔一些。
对这个外表柔弱易碎,内心隐忍坚韧的姑娘,温柔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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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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