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了，妈妈。”
林玉兰捏着手指，有些不安的说道。她看了看神神在在的金珠子，又补充道：“他还见过爸爸呢，所以，所以——”
妈妈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地绣着针样，头也没抬地对着自己孩子说话：“宝贝做的好呀。”
妈妈的声音总是轻柔柔的，每次听到，脑海里就会有酥麻麻的感觉。
“就算他没有遇到你爸爸，帮助了一个没有家人的小朋友，那也是很厉害的哦。”
金珠子跟着点了点头附和，“是的，玉兰是很厉害的。”
这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附庸了。
林玉兰没有搭话，侧头看着母亲手上的绣作。
这幅作品已经耗费了母亲一个月多了，因为工期的紧急和绣作的繁琐，让母亲昼夜不休的绣了一个多月。
但就算完成了这幅，还有下幅，下下一幅等着。
而通过绣作所得到的报酬，除日常开销外，都用于还债上了。
“妈妈。”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不懂事，只会一味的加重家中负担，可又难以狠下心把看起来一无所知的金珠子赶出家门。
林玉兰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母亲。
妈妈抬起头，脸上是温暖的柔和，就这样温和的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就明白了她心中难言的愁绪。
她应了一声，安抚着女儿，
“不碍事的，宝宝是做了好事情呀，而且你这性子，”
陈丽摇了摇头，“就算不答应，你也放不下这孩子吧，要不，就不会带着他回来了。”
闻言金珠子立即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
“玉兰真好。”
搞得小小的玉兰都有些恼怒，伸手把男孩的脸掰过去，“你不要说话了。”
妈妈被逗笑了，眉眼间的愁绪都消散些许，可神情多少有些疲倦。
林玉兰想开口让母亲不要如此焦急的劳碌，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已经知道母亲会有怎么样的回答了。
好想要快点长大啊，快点解决掉家里的困境，但现在，还是努力维护好现状的安稳吧。
想到这里，她就拉着新出炉的小跟班告退，去厨房做午饭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带回金珠子回村里以后。不过短短三天，已经有十几户人家表达出对金珠子的领养意愿，而且意愿大都非常强烈，并且保证会给他优越的生活。
即使有几家她非常清楚其中清贫，找上门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红着脸说会让孩子过上好生活的。
但有几家确实很不错，只要过去了每顿都能吃上肉的好日子，看的她都忍不住多和金珠子说话，坦诚自家目前只能喝西北风的情况，建议对方再考虑考虑日后的境遇。
可金珠子只是摇头，平静而固执的坚持了他最初的想法：他只要跟着林玉兰。
搞得村里人话里话外说林家小孩去外头捡了个童养夫回来。
林姨听了差点气死，要跑上门和人家理论。
但被小孩拉住了，低头一看，被说闲话的小孩脸凑过来，黏糊糊的对她说话：“没事啦姨婆，没事没事啦。”
林姨心气一下就平了，但脸色还是挂着，看了看这两个小萝卜头，
“丽妹哪有空带他，要不就放我家，左右不过多张嘴的事。”
小侄女摇头，“姨婆，他吃的很少。而且是我带回来的，我会养好他的。”
就像当初的酸奶。
在遇到那件事之前，她一直都把酸奶养得很好。
她也确实没有说错，金珠子的食量甚至还没有自己的一半多。
性格也不算讨厌，最多有些没有常识废话会有点烦人。
但是。
养他真的不算难。
金珠子很听话，也不挑食，虽然不懂很多事情，但他的学习的态度很诚恳，就是有点爱懒觉。
林玉兰想，养一个人，也和养一只猪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猪不用学习，人得背书。在这些方面，金珠子就时常懈怠，需要她总是提醒注意。
林玉兰现在还会时常去之前被家中荒废的猪场。
或许是埋了太多的猪，又搭上了主人的性命。处于某种不可言的忌讳心理，大家都默契的没开口提要这个地方。
好几年就那么放着。母亲触景生情，不愿在看见任何和猪有关联的东西。爷爷奶奶去开垦之前留下的地，种点稻子芋头屯点粮食。
大人好像都心照不宣的当这里不存在。
只有林玉兰会时常来这里，每隔一个月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打扫厂子。
猪是一头没有了，所以也不用担心粪便和食槽的清理。
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最多只有些尘土堆积。
厂子设施也都很完善，她只要拿着水管从头到尾冲洗一遍，然后找块地方坐着，抱着自己发呆等待水汽蒸发。
这是除了躺在酸奶的泥坑上以外，她第二个疏解情绪的方式。
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放空脑子。
水管也确实很解压。
哪个孩子能拒绝玩水呢？
在第一次把金珠子也带到这里的时候，他很快就爱上了这种冲水游戏，兴致勃勃的扯着水管上窜下跳的摆动着水管的水龙。
玉兰观察了一会儿，非常庆幸父亲的远见。
连的是河里的水，不费钱。
在这个月的清扫工作完成后，两个小孩挤在一起坐着，准确的说，是金珠子看见坐着的林玉兰，硬生生挤过去坐在她旁边。
玉兰正对着面前的食槽发呆，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两个人安静了一小会儿。
金珠子忍不住说话：“我知道，这里是养猪的地方，不过玉兰，你家都不养猪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来这里呢？”
玉兰问他：“水好玩吗？”
他诚实的回答：“好玩。”
“好玩不就行了吗。”
“哦。”金珠子闭口了几秒钟，感受到话里的情绪，有些小心的问她：“你在烦我吗？”
“……”
对面的男孩看起来太小心了，玉兰只好回答：
“没有。”
她慢慢补充道，“我是有点烦自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金珠子很想问为什么，可能是太久没有和人正常交流，又遇到对待自己过分坦诚耐心的玉兰，他总是在玉兰面前表现出什么都要刨根问底的样子。
而玉兰也总是把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有问必答。
有时候玉兰有些烦闷，叫金珠子去和别人说话，他又像个闷葫芦一样闭口不谈。
或许是消失的情商终于上线，金珠子难得表达了一点善解人意，
“好吧。”
他说。
在人走后，这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玉兰把头埋了下来，双臂抱住自己。
都不养猪了，还来这里干什么呢？
她有听到过林姨建议母亲把这里抵押掉，去换取一点费用。
她是没有异议的，母亲最开始也是有尝试找几个卖家，但交谈不甚愉快，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个地方有些晦气，出价很低。
把母亲气的要命，再也没谈过这件事了。
也或许是母亲也没有很想把这里卖掉。
她低着头，看着粗粝的水泥地板。
毕竟父亲的遗物不算多，这也是其中一件。
她伸出自己的手，小小的，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
可大人能做的，她也可以做，甚至能够做的更好。
但是没有人想要玉兰这样的小孩做帮工。
明明她的力气也很大啊。
玉兰有些不服气的想着。
可是大人们只会笑着把她推回家，说着这孩子真懂事啊，但小孩子还是要好好长身体才行。
明明是想要找到什么帮助家里，最后只会收获到母亲抱歉担忧的神情。
在这件事上会让妈妈严肃了脸，认真告诫她：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不应该让小孩操心。她只要好好的上学就好了。
想到这里，林玉兰的脸埋的更低了。
刚冲过一遍水的猪圈空气十分潮湿，也没有童年熟悉的腥臭和干草味。只有时间所带来的陈腐气息，再多的水汽也无法掩盖这里的毫无生机。
郁闷的时间不太久。
玉兰很少有这样的时间，她很快整理好情绪，轻声对着空气说自己要走了。
结果出门就看到蹲在旁边的金珠子，有些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金珠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不知道去哪里呀？”
“……”
明明可以直接回家，或者去他之前的地方摘花捏草的，就像这个人之前一直是一个人的时候，随便他做点什么，去其他地方打发自己的时间啊——
可看着眼前的人亮晶晶的眼睛，又想到他不敢和旁人搭话的习性……
林玉兰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哼了一声，
“回家吧。”
她说。
金珠子立刻蹦起来，
“你好啦玉兰，下次我还能跟你来这里吗？”
“随便你啊。”
说完，玉兰又想到了什么，
“你书都看完了吗？明天就是周一，我得带你去报道。”
金珠子转了转视线，“啊，那个，那个——”
“下次要是没做完功课，你就别想跟着我了。”
“不要！！！”
“你不能这样偷懒，我不想要一个文盲跟班。”
“好吧——”金珠子瘪着嘴，“我会好好学的，玉兰。”
玉兰点了点头，她也是第一次劝人向学，虽然只是嘴皮子说说……但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
或许她会变成父母期待的那样，去做一个老师，就像父亲最开始的愿景。
可转头看到面前这家伙，眼神透露出几分嫌弃。
要是自己的开门大弟子是这样的笨蛋，那可就太砸招牌了。
要是很笨的话，作为老师也会被怀疑能力和智商吧。
所以必须，狠狠的开始给他补习。
回家后，林玉兰就跑进房间里，四处翻找着自己的库存，然后面露凶光的掏出自己的笔记，拍在金珠子面前。
“这些，这些这些，都要全部记下来！”
金珠子呆呆的看着已经摞到自己胸口上的书本厚度，咽了口口水。
“全，全部吗？”
“全部！！”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看着这一堆植物尸体，瞬间就想要回山里窝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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