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课,靳捷在宿舍里用高昂激动的语气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靳捷,男……”
一阵嘲笑:“你背简历呢,男还用说吗?”另一个室友解救道:“嗐,你先让他说完,第一句被你打断三次了。”
“行行行,我去网吧了,你们慢慢练,我不打扰了。”
待人出去门一关上,靳捷毫不受挫的接着道:“来自双沟大学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即将进入大四,因为本科毕业论文想写法律相关内容,所以申请来浩景事务所实习,想通过参与案件了解法律基础知识。目前已经考了英语六级和C 资格证,对于办公软件也有一些操作经验。在今年的学院辩论大赛中获得“最佳辩手”荣誉,同时也参与过校内外各项社团活动,具备一定实习经验。希望我的参与也能帮到事务所工作的开展!谢谢!”
说完,一个眼神递给黄毛。
“不错啊。”室友肯定道:“帅气,得体,就这样挺好的。”
黄毛也道:“没有问题,本来你就是师兄介绍去实习的,实习工资都没要,人家还能对你挑剔啥?”
“我是问新买这身怎么样,实习8月份才去呢。”靳捷对着镜子撩了一把不存在的刘海,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自恋起来:“正经起来是不是还挺像个白领精英?”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到有些透明,浓眉下的丹凤眼偏狭长,右侧眼下颧骨处一道月牙形小疤,让瘦削的脸更显立体。此时他穿着新买的白衬衣,领口露出一段编织的绳子,看不到具体佩戴的物件。下身的黑裤子把上衣扎到高腰处,不到1米8的个头也显出高大的感觉来,靳捷很满意。
黄毛笑笑:“是挺像个白领,除了你手上那串东西,到时候要摘吗?“
“不摘,我从小到大没摘过,应该不影响。”说着,靳捷对着镜子又重新整理左边长袖,原先折叠到关节处的袖口,被展开放到手腕,堪堪遮住缀着山鬼花钱的灰黑色编织手链。
“别臭美啦,快换衣服去打球了。”在催促中,靳捷又换回日常的运动装,被抓去打练习赛了。
几个人在篮球场没打两轮,旁边围观的女生就多了起来,靳捷并不在意,毕竟已经习惯了。上高中那会还没什么感觉,不知道这几年是不是受韩剧影响,他这款长相逐渐开始受到女生的追捧。擦汗休息间隙,还有主动递水过来搭讪的学妹……和学弟,靳捷目测一番,看对方没有自己高,便友善地笑笑:“不用,谢谢,我带水了。”
一群人在篮球场打到傍晚,饥肠辘辘地顶着臭汗去食堂。只有靳捷要回宿舍洗澡,他皮肤敏感,一晒就红的发痒,冲下舒服点。等到靳捷洗完澡,独自吃完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惯例拿剩饭去喂了总在食堂附近转悠的的猫,靳捷正从食堂前台阶走下来,远远看到一个敦实的身影风风火火往这边跑过来。
近了靳捷才发现是同班的飞飞,外号“信科院春丽”。喊了对方一声,女生抬头看见他,索性不跑了,隔着几米的距离高声道:“靳捷!辅导员找你!”
闻言,靳捷走快几步到她面前:“怎么了?”
飞飞语气有些焦急,还隐隐带着担心:“快去下辅导员办公室吧,你家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我只看到两个穿制服的男的进办公室,老段就让我找你,我刚去你们男生宿舍……”
靳捷没听完,应了一声便转身往教学楼大步走去。脑海飞速的转着:
出事,能出什么事?上一次和家里联系是,大概一个月前师傅去市集买东西,从公共电话亭给他宿舍打来的电话。当时只说有点忙,高考前夕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观里求考试运,师傅说忙完6月要好好歇一歇……能出什么事!是法会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师傅接了什么危险的活……
虽然就在邻市上学,但靳捷的回家路途还是有点周折,于是这个五一就留在学校了。一整个学期没回去,家里的消息都是师傅电话里说才知道,靳捷虽然还猜不到发生什么事,但后知后觉的窒息感一点一点从鼻咽口腔,往心里扩散。
他在马路上狂奔了起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靳捷弯腰扶着膝盖,心脏砰咚、砰咚,期待听到搞错、乌龙或者没那么严重的消息。抬头看向屋内人,心再次落到谷底。室内坐在辅导员老段对面的两个人,此刻一同站了起来看向靳捷,他们身上穿的是警察制服。
老段先从办公桌前大步走到门口,把靳捷拖到一个椅子上坐着,狠狠用手抹掉靳捷额头上还在往下直流的汗水,然后开始给他做心理建设:“靳捷,你先冷静……“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靳捷一出声就发现自己的嗓音绷得很紧,他把目光从对面的辅导员,转向两个陌生人。
尽管二位警官想极力语气委婉,但说出口的事却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谷虚师傅去世了。”
靳捷耳朵一嗡,浑身抖了起来。
谷虚是靳捷法律意义上的收养监护人,早上被发现死于道观内,村民报警后警察在户籍档案里找到在双沟市上学的靳捷。此时,需要他进行认领确认,以及做后续的安排。
听完警察说明来意,靳捷茫然又困惑,既不理解也不相信,无数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最后只问:“怎么……死的?”
“这边的鉴定结果是心脏骤停,现场也暂时没发现什么疑点,初步判断是心梗,自然死亡。”警察停了一会,继续道:“你现在准备一下就跟我们走吧,还是得尽快安排后事,不管是不是有疑点想要解剖……”他停了下来,似乎难以对着靳捷说出“尸体”二字。
靳捷感觉老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对他说:“情况特殊,你就先回去办事,学院这边我帮你先请一周的假,后面有任何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先跟警察同志去吧。”
靳捷机械地站起来,面无表情看着那俩人,等到他们往外走出了办公室,才木木地跟上。还没走出门,感觉老段又往他运动裤兜里塞了什么,回头对视上,看到她眼里的抚慰:“去吧,啊~”手掏了掏,意识到是一小叠钱。
走出教学楼时还处于茫然呆滞状态的靳捷,在看到师傅静静躺那的样子时,才猛然崩溃。
走近去到师傅身边,看了一会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人,靳捷伸手推了推那已经僵硬的身体。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于是摸到耳边,慢慢地顺着师傅的胡须往下巴捋,就像平时习惯的那样,捋到胡子的尽头,手失落地停放在胸膛。静了一会,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扯开师傅衣领,待看到摸到师傅左肩膀尽头那颗熟悉的黑痣,才怔怔地,像全身被抽尽力气,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手还紧紧揪着那只袖子,额头重重抵上床侧。
靳捷感觉眼睛又酸又涩又热又胀,难以自控的液体,从眼里、鼻子里、甚至是嘴巴里流出来,而他身体里的难受竟无法发出声音,只在胸膛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沉默着剧烈冲撞,一次又一次,撞的他好疼好疼。
情绪从坍塌到麻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捷渐渐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仿佛机器人。
拉过去的椅子,坐了。递过来的水,喝了。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裹紧了。递过来的笔,签字确认。有人问要不要帮忙,点头。
对方问想给师傅穿什么样的衣服,他又悲从心起,哽咽道就穿他身上那套,道袍。
说着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冲回去再细看那身衣服。
师傅死时穿的竟是最珍藏的那套?什么意思?他当时在干嘛?为什么独独穿了这套几年才穿一次的大礼制服?还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数不久?如果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怎么完全不与自己提起?
靳捷想起个盘来算下,但此刻心绪依然杂乱无比。
刚才那个做丧葬的又凑过来半是宽慰指引半是想做生意:“小弟,你若是相信我,我保证帮你办好,现在关键是先……”说到一半被人打断,是从学校领靳捷来这的张警官:“怎么了,对死亡还有什么疑问吗?需要验尸吗?”
靳捷用力闭上眼,最终搓了搓头,放弃。
签完各种文件,跟着殡葬公司的人走了。
左腕多年佩戴的山鬼钱币,似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嗡响,靳捷仿佛捕捉到了一般,他这才想起,谷诚师伯和凌霄师兄,该怎么通知他们啊。其他人都不在现场吗?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想要立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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