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东陵城的那一刻,杨争便察觉到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跟踪他的人很随意,似乎压根不在乎他有没有注意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马,重点在他的马。
拐了几个弯,杨争看向疾步朝他走过来一脸喜气的跟踪者,神色微变。
“这位少侠请留步!”来人高呼。
杨争将斗笠低了低,问道:“何事?”
“少侠这马真是一匹好马啊?不知能否割爱?”
马儿似乎预感到在说自己,朝着杨争看了看,杨争伸手挠挠马脖子。
他的这匹黑马,没什么出奇的,既不能追风逐日,也不能横行万里,只是从小养,如今已喂得板肥,马腿斑驳了一块桃子形状的红毛,绝不算好马。
这人睁眼说瞎话。
“不割。”杨争回的言简意赅,牵着马绳继续向前。
“少侠且慢,哎哟,少侠且慢。”这买马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长得有些矮胖,很是和气的模样,他紧跟杨争的脚步,跟了几步便是气喘吁吁,想必平日极少运动,是那坐轿子享福的主。
这老汉边追边压低声音跟杨争说话,“有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老朽与少侠的马一见如故,无论如何想请少侠割爱,少侠不如说个条件,老朽家中颇为殷实,黄金百两也不再话下!我看少侠似是一个人,我有美婢无数,也可任由少侠……”
杨争脚步一顿,看向来人,眉一皱,“你再不走,我的马要踢你了。”
老汉一愣:“啊?”
下一秒,马蹄子果然就怼上了老汉的下半身,杨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长臂一揽,便将这措手不及呆愣的老汉环抱着后退转了一圈,最后左手扶稳了半倒的老汉,右手背在身后,站直停稳,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潇洒不羁,若是怀抱美人,必然造就英雄美人一见钟情的好景,偏偏是抱了个老翁。
杨争的脸是没啥变化,老汉的脸倒是黑了,抚摸着扑通扑通的心脏,忍不住偏头看向一个方向,啥也没看到。
杨争个高肩膀又宽,实如一堵墙堵在眼前,如老汉这般的娇小依偎,如何能看见肩膀外的风景。
“噗!”不远处的客栈雅间中,苏媚举着千里镜瞧这一幕,一杯茶水全噗了出来,呛的咳嗽连连。
“咳咳咳咳……”
身后的丫鬟连忙抚她背。
手帕擦擦口水,苏媚拿过桌上的团扇略微遮了遮脸,她这么一咳,咳的脸都红了,一时也说不好是笑红的,还是羞红的。
她只想:这个大侠,倒比传闻中的还有意思些。
传闻里,这个大侠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便是瞧见美人横卧在前,黄金唾手可得,藏宝图流散在地,一律面不斜视当没瞧见一样走过去。
偏生此人心肠又极好,路见不平有,拔刀相助有,老人见了帮扶,幼儿捡了帮养,是个十足十的善心人。
这类的传闻太多,她本想着,世上哪有这样的人物。
还有传闻说此人行走坐卧从不失态,便是受了重伤,也能淡定仿佛没事人一般容人挖肉疗伤,便是瞧见自己的妻子与兄弟的丑事,也只淡淡说一句“不成体统”便手写一份和离书外加兄弟情义断绝书,便放妻子兄弟双宿双栖去,苏媚当时便嗤之以鼻,想着便是苦行僧也没这样的,越传越离谱。
谁知道那样人物,后来,竟真的死在了妻子兄弟的合谋中。
略略歪身靠在桌上上,一手托腮,苏媚烟波流转,不知道想到前生今世什么事情,竟有些痴了。
再试试。
于是好不容易挣脱老汉纠缠的杨争渐渐发现这东陵城,简直克他!
好好吃个饭,到嘴的馒头,硬生生被一旁店家姿容艳丽的姑娘一把夺了过去,还说什么对他一见钟情,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吓得他连忙浅吸两口气,放下饭银,翻身跳栏杆,换了家店。
换了家店吃完饭,刚出门,又从天而降掉下个面容和气的俊秀男子落在他怀里,这可就尴尬了,杨争接过后立刻将人放下,抱拳致歉。对方感激无比,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硬是要给银子他,杨争推脱不过,最后取了一两银子,跑去包子铺,买了一袋子包子分给了街边乞儿。
苏府的家丁早得了苏媚的吩咐,知道此人武功高强,选的家丁个个人精,携带千里镜,小心翼翼远远跟着。
事不过三,最后一劫,便是客栈。
如今的东陵城,到了晚间,市井中哪个不是议论纷纷,只要有人起头,都离不开如今东陵城最热闹时兴的一件事:苏家招赘。
这不,杨争正在大堂吃饭呢。
旁边桌子上就热闹开了。
一人起头,接下来便无数消息灌进人耳朵里,便是个饿死鬼,那也得听饱了消息才能消停吃饭,小二早早便苦着脸说,人手不够,客栈人多,没得送饭进房的道理,杨争从不为难人,虽然不喜热闹,也只得闷头在大堂吃饭。
“那苏家,可是东陵第一首富!”那拍桌子激动站起的男子,声音大的杨争面前的桌子都震了一瞬。
“富可敌国,家蕴深厚,听过那句话没有?凡有漓江流过的地方,就有苏家的产业!绫罗库珍、盈仓米麦那是小山一般啊,这一次苏老爷招赘,若是能入赘苏府,岂不是要过神仙般的日子!”
杨争不耐烦听这些,加快了扒饭的速度,一旁的人瞧见了,嘴皮子就动的越快。
这个说,“苏家百年前可是皇商……”
那个说,“那苏老爷,棉花、食盐、布匹、煤炭、药材无不做的,铺子万千!到处都有苏府的会馆镖局,听说便是水路上……”
杨争饭快吃完了,四周的话锋也一转,“只是不知那苏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样貌?”
“据说养在深闺,生的极美!”
“放屁,我怎的听说那大小姐小时候磕破了头,如今已是貌丑无盐!”
杨争临桌的人便叹,“那苏家大小姐也是可怜,早早没了亲母,苏老爷年岁已高,只这一个独女,连个兄弟帮衬也无。”
“听说苏大小姐是极温柔和善的性子,待苏老爷百年,只怕……”
“这苏大小姐,但凡遇到天灾,便要布粥棚施粥……”
杨争初来乍到,不知这苏家底细,听邻座这样大声,便是无意去听,也听了一耳朵,便对这苏家大小姐生出些好感来。
殊不知在场客栈中人,大半是拿了钱财满口胡诌。
和善?苏家大小姐骄纵任性的名声在外。
施粥?苏家传承几百年,一直有施粥的传统,安在苏家大小姐身上也不算错。
“管她美不美,苏老爷膝下无子,若能做苏家的女婿,便是个母猪,我也娶了!”
“中!这话在理!”
“呸,人家苏老爷瞧得上你么……人家苏老爷说了,要相貌周正的,你瞧瞧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儿!”泼辣的客栈老板娘扭着腰停在了杨争桌前,“要我说,这位桌子上的客人,倒是有可能呢!”
“客人你说是不是,客人瞧着是外乡人,可有娶妻啊?”
杨争愣住,抬眸。
这一抬,四周的目光聚集,都是一惊。
便有人惊呼,“好个俊生!”
“高大威猛!”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这、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平平无奇……”
杨争不喜这样的场面,拿过放在一旁的斗笠戴上,上楼回屋去了。老板娘也很识趣的换了个话题,只是在杨争回去后,对着人群中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
夜里风凉。
苏家大小姐书房桌子上,正摆满了写有杨争消息的纸张,苏媚对着蜡烛一条条看了,忖度着倒与传闻相差不大,十分满意的将这些纸叠了叠,丢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贴身丫鬟莺儿捧着托盘上的绣球过来了。
这绣球虽比一般的小的多,但忒沉,苏媚为了绣球的准度已经练习了许久,便是明日就要招亲,今晚还是继续练着,撸起袖子,一球接一球打在远方的草垛子上。
练完已是香汗淋漓。
通过试探,苏媚也确信,大侠喜欢长相温柔的女子。
她眉眼张扬,上妆极为美艳,看来得遮一遮,就不知道身材上,大侠有没有偏好,她微胖的恰到好处,面前是波涛汹涌,腰倒是窄细,苏媚自个倒是很迷恋自己的身材,就不知道大侠怎么看了。
呵。
不过也没事。
大侠纵然武功盖世,苏媚看着柜子上摆放整齐的一长排药瓶,有好些都是重金从那江湖神医毒圣黑市处买来的,她心定得很。
待生米煮成熟饭,这到嘴的鸭子谁也别想她吐出来!
五月初七,宜嫁娶。
云锦楼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艳阳天气,垂杨绿映,嫩红无数,楼上佳人缓移娇步,红红的盖头下,是举扇半遮檀口含羞。
苏震霆昂首迈步而出,向着楼下举了个手势,道:
“诸位!诸位且静静!”
“老夫姓苏,双名震霆,东陵人士,承蒙父老乡亲不弃,略有薄产过活,别无儿郎,止有个女孩儿,小字媚儿,不曾许聘他人,老儿不舍,如今要与女孩儿寻一门亲事!恐怕不得全美,想姻缘是天之所定。今日结起彩楼,在这云锦楼上,着抛绣球招亲,凭天匹配。”
“绣球儿落在那个人身上,不问官员士庶,经商客旅,便招他为婿,那绣球儿便是三媒六证一般之礼也!”
杨争牵着马,此时正向云锦楼而来。
他本不走云锦楼方向,奈何西街堵塞,东街有镖车翻了不让通人,北街不知怎得忽然多了一堆咩咩叫的羊,大侠平生没几个怕的,唯独怕那小羊羔,年幼被山羊撅了个倒,之后听得羊叫就心慌,这个秘密平生没几个人知道,偏偏今个遇上了。
大侠想着要不轻功飞出去?
可牵着马又不方便,若是平时,他这马儿放了自会去寻他,但……
杨争回头看了一眼,那“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伯乐老翁”正探头探脑朝自己的马看呢,杨争取毫不怀疑,自己手一松腾飞而去,下一秒,自家的马儿就能被“伯乐”乐颠颠顺走。
罢了,便朝南去!
晴空飞喜鹊,停在南街云锦楼边唶唶,眼见大侠从拐角冒出头,莺儿忍不住小声笑:“小姐,这喜鹊刚献捷报,人就来了!”
盖头下,苏媚嘴角勾起,慵整璎珞,指尖朝扇柄上敲了敲。
高高的云锦楼上传来婆子喜气十足一声喊——
“抛绣球咯~”
先婚后爱 赘婿。
第三章了,再最后提示一遍:这一本是被“谋财害命”的两个男女重生后一起生活的瞎编胡诌古代白话故事。逻辑已经被作者泼泼囍扔进大海里,男主一日赘婿终生赘婿,孩子全部跟女主姓!狗血多多……请大家一定看好排雷再看文,谢谢!
“老夫姓苏,双名震霆……”苏父招赘相关话语改自自王实甫的杂剧《吕蒙正风雪破窑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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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把绣球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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