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争跑马做事,苏媚做生意,倒也互不耽误。
既然知道朝廷让杨争开路,苏媚寻思自家男人都卖命干活这么久,她这个做妻子的分杯羹不是理所应当,因而这段时间种种谋划计算,一心扑在漠南边境的生意上头,正巧李俊离家出走,苏媚也从杨争嘴里套出几个边境的消息,便让底下靠谱的老掌柜带着人马往漠南去,又让李俊带着几个她的人坐船渡漓江往北去。
李俊跟着苏媚祭拜过左元青的墓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苏媚清楚,这是因为白鸿飞向左家长辈提出了冥婚一事。也不知这白夫人如何想的,许是想熄了族中一应打李俊婚事主意的踩狼虎豹,缓和与左家的关系,便拉着哭喊着赔不是的李家二伯母,跟几个从中调和的人,去找左元白。
而那那左元白想着自家妹妹就是因为没能嫁成李俊跳的河,一来二去,便应了。
从始至终,这冥婚一事,也没人来关心过李俊的意见。
苏媚只觉得荒唐,可李俊拦着她去闹,她也不好说什么,等李俊浑浑噩噩与一块牌匾成了亲,苏媚就再没从李俊眼里见过光亮。
好在这时,苏媚的安排也妥当了。
人跟船准备好,得到消息当天,李宅的丫鬟蕊枝收拾了些行李带出来,李俊给自家娘留了封信,便被苏媚麻溜着推上了船。
走过出城的这段平缓水路,便要换苏家商队的大船渡江。
“还看什么,快走!快走!”苏媚催促着。
李俊露出丝苦笑,“我不急,你倒是急上了。”
“那是,我以后就是你主家,俊儿,去北边了好好干活,干不好不给你工钱!晓得不?”苏媚摆摆手,让船家赶紧开动,“要是偷懒,看我不写信骂你!”
“我这是上了贼船了啊?”李俊眉一挑,面上的苦笑总算淡薄。
“那可不?”苏媚压低声音,“俊儿,去了新地方,改个名字,把东陵的事情都忘了,等个两年,我带你赚大钱!”
随着船底划开水波,凝望着苏媚担忧的目光,李俊沉默片刻,最后望了一眼东陵城,将腰间的扇子拿出来,“啪”的打开摇了摇,依稀还是那个东陵城浪荡公子的模样。
“娘,我走了。”李俊闭眼。在清晨浓雾里的粗重语调,这句呢喃似乎也被江风吹散,显得柔和许多。
小船儿,双摇橹,露水湿了鬓角,待看不见岸边苏媚的身影后,李俊这才坐回船舱里,丫鬟蕊枝给她收拾的行李,李俊不知里头有什么,此时便打开看……
散开的碎银若干,路引玉佩。
还有一柄手持的小铜镜,两套女子的衣裙。
木梳、钗环、胭脂盒和李俊从小就放在枕头下,时不时会拿出看看的一方小小青莲砚匣都在包袱里。
手微抖,心微颤。
木梳拢鬓,取玉冠,戴钗环……
许多上妆的事物李俊看别人做过千万回,等到了自己,却笨手笨脚总是使不上劲,船上摇晃,不一会儿,就让李俊将自己画成了个大花脸。
船上传来一阵无法克制的粗犷笑声,吓得船夫一个哆嗦,等回头一看,船夫也笑了。
这船夫是苏媚从外地铺子上召回的机灵人,不知李俊的身份,只知道这人是东家的朋友,这船夫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本以为李俊也是个男人,此时见李俊取下玉冠,披散这头发,又画了个大花脸,这才知道面前人,应当是个女子。
“姑娘,船上颠簸,若是要上妆,还是等下船吧!”
“我画的是不是很丑啊,哈哈哈!”李俊举着铜镜看自己,越看越笑得停不下来。
“是……是有那么点。”船夫听李俊的语气十分高兴,不知为何,也有些高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姑娘家将自己画成个大花脸,还笑的这么开心的。
李俊从包袱里找出个帕子,弯腰探头将帕子往水里一搅,拧干狠狠擦了几把脸,冰凉的水覆在脸上,将画花的妆容一一抹去,也叫李俊的脊背渐渐挺直。
望着天边越发明亮的日光,李俊眼睛里出现星星点点的光芒。
李家“儿郎”走了。
浓雾知秋,临风一快。
有得恁多烦恼,直是没些如意,受尽也!
解枷锁,抛业根冤债成因果。
第二天,东陵城平平静静,若不是苏媚的人一直盯着李宅,还不能知道白鸿飞急晕了过去的事儿。
好在上辈子李俊失踪,这位坚韧冷清的白夫人都没事,这辈子留了书信,自然更从容许多,过了几天,便出面说李俊这几年浪荡不堪,她送“儿子”外出读书修身养性去了。
前段时间刚发生了这李家哥儿差点被人在青楼砍死的消息,李俊的二伯自左元青死后也不敢再上门讨嫌,白鸿飞此举,李家长辈族人倒也觉得合乎情理,只是私底下,白鸿飞还是派出去了不少人寻找李俊,只是在苏媚的干扰下,都没能寻到而已。
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苏家的老掌柜已经跟漠南杨争的人接触上,李俊也顺利在北方扎下了根。
这边,苏媚忙活许久,总算得了回闲,想去见见李明威,还没见着人,李明威却不想见她了。
无他,这段时间的滋补下,李明威嘴角的痘生疮流脓,又蔓延了一小半下巴,吃的好了,面上也覆了层油光,总算让李明威发现了自己绝色容颜中的不妥当之处。
这样的容颜见苏媚,这不是把美人往外推么。
但他越是不肯见苏媚,苏媚更是要来探望,顺便扯着自家老爹一起探望,这下子李明威也就避无可避,只能相见。
苏媚本来还想叫着杨争一起,但最近杨争说要忙师门搬迁的事情,每每一大清早就出了门,苏媚也不好叫他一起凑热闹。
她总觉得杨争又有什么隐瞒,便让几个红袖找了几个生面孔,往山上跟城门口注意着,果然发现杨争似乎隔三差五往东陵城不远一处镇子上去。
苏媚不敢跟太近,怕被发现。
只是套杨争的话,见他又遮掩,心中憋气便寻思要找找李明威的麻烦。
苏老爷倒也很久没去探望李明威了,被女儿已提醒,自然无不应允,父女两个美滋滋用了餐,便坐轿子去看李明威。
刚一见面,便听见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响起。
“啊!李大哥,你的脸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苏媚一脸惊骇,捏着手绢似乎不忍多看李明威两眼,三分心疼,三分嫌弃四分的犹豫迟疑被她后退两步的动作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震霆也对李明威的如今模样略有吃惊,但他十分沉稳表面还是乐呵呵的,仅仅在苏媚失态时,带着几分疑惑看了自家闺女一样,又被苏媚夸张的肢体动作跟尖叫声惊讶到,忍不住摸了把胡子。
李明威一见苏媚这样的形状,心里便明白了大概。
只是他还算镇定,便是心中再怎么恼怒一个人,李明威的仪容往往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见他从门口快步迎来,瞧着实在是翩翩公子如玉般,见了苏媚的反应,也笑着温声自嘲道:“让苏妹妹见笑了,我这几日贪吃上火,唉!又犯了咳疾的老毛病,浑身无力,这才没去铺子上……快请进。”
这次探望,本也没想探出什么,双方都客套,也算顺利。
只是苏媚知道李明威一贯在外会装,实则小肚鸡肠,今日她表现的这么明显,李明威必然着急,左不过这两日应当有下一步动作了。
她招赘后,李明威虽然贼心不死,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接近她。
如今,她面露厌色,李明威一向对容貌十分在意自傲,越是如此,越是会做出反应,若想换个目标,应当会跟人联系,若是还想对苏家出手,便也该紧紧弦开始了。
苏媚越看面前这张如玉般的俊美容颜,越是觉得自己当年肤浅,但转瞬想想,每每此时,只能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安慰自己。
于是一会儿瞧李明威,一会儿又皱眉。
李明威也关注着苏媚的神色,见她频频如此,难得生出几分尴尬局促。
他不过这几日面容有瑕,这商家女子,竟就这样嫌弃厌恶,实在是浅薄!可恨!
PS:“有得恁多烦恼,直是没些如意,受尽也……” 出自宋诗人沈端节的《喜迁莺·暮云千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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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局促坐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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