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冯娟带着缪佳打车去了一家开在山脚下的饭店。
饭店是做淮扬菜的,装修颇具古典特色。
前台服务员热情地接引:“您好二位,有预定吗?”
冯娟:“张呈栋张总定了包厢。”
果然。缪佳就知道这顿饭局才不是什么单独和陈阿姨、姜思盈聚聚,而是冯娟要来见她的姘头。
如果冯娟单独一个人出去的话,晚回来总是会被缪国荣问东问西。冯娟懒得敷衍,便索性把缪佳带着,这样就能打消丈夫的疑神疑鬼。反正缪佳一向乖巧,就算知道自己的母亲出轨也不会告诉父亲。
陈晶晶离异后经营着两家服装店,得以接触到很多男人,她不断和这些中年男人恋爱,但一直没有再结婚,这些年可是从男人身上捞到不少好处。
冯娟看陈晶晶又是买房子又是买奔驰,眼红得要命,便也学着陈晶晶在外面拈花惹草赚点小钱。
缪佳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出轨了,但她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张呈栋应该是冯娟第八个情人,缪佳读高二的时候两个人认识。他今年四十七岁,在房产公司做销售,有妻子有女儿,女儿比缪佳小五岁还在读高中。
进了包厢,陈晶晶和姜思盈早就到了。
包厢在三楼,很大,圆桌一共设了十二个位置,坐在面对正门的眼镜男人就是张呈栋,他比较瘦,手上戴着银色腕表,看着挺斯文。在他的左手边依次坐了四个中年男人,虽然外貌各不相同,但各有各的油腻,缪佳一进来就被迫接受了他们的打量;在他的右侧则是陈晶晶和姜思盈,她们开车来的,早就到了。
“穆佳,好久不见!”陈晶晶站起身,热情道,“你过来跟盈盈坐吧,两个小姐妹刚好说会话。”
陈晶晶今年四十六了,虽然一直很注重保养,但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一笑起来脸上全是皱纹,像朵快要凋谢的□□。
她太多刻意的热情让缪佳很不舒服,尖细的嗓音戳得缪佳直掉鸡皮疙瘩。
缪佳不光对姜思盈没什么好感,对陈晶晶更没有什么好感。小的时候陈晶晶经常明里暗里地瞧不起她,嘲讽她不听话、不懂事,嘴馋还贪玩。缪佳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对一个小孩这么大恶意。
后来中考,缪佳考上市里重点高中,而姜思盈去乡下读书,陈晶晶才对缪佳的偏见开始有些消减。去年缪佳考上建陵大学,更让陈晶晶对她有了非常大的改观——因为姜思盈只考上了省内一所民办二本。
“我不叫‘木’佳,我叫‘缪’佳。”缪佳纠正道。
缪佳知道陈晶晶看不起缪国荣,也看不起自己,一直劝冯娟离婚,把自己给缪国荣抚养。别的就不说了,这么些年连缪佳名字一直都叫错。
“哦哦,好的,阿姨没文化,阿姨叫错了,是缪佳,缪佳。”陈晶晶满不在乎地笑道。
“缪佳!”也不管大庭广众,冯娟用力打了缪佳后背,“有没有礼貌,先跟叔叔阿姨还有盈盈打个招呼。”
小的时候 ,缪佳觉得在外人面前挨打太丢脸太有损尊严,跟冯娟哭过好多回,哀求她回家怎么打都行,但是在外面给她留点面子,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冯娟想在哪打女儿就在哪打女儿。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缪佳也早就习惯了。
“张叔叔好,陈阿姨好,盈盈好。”她挤出笑容,一个一个打过招呼,然后在姜思盈身旁落座。
姜思盈冷漠地玩着手机,瞥了眼缪佳,“嗯”了一声。
她染了黄色的头发,今天穿得绛紫上衣倒也颇为精致。姜思盈小的时候性格娇纵,上大学后却像变了性情,居然沉默寡言起来。
缪佳也懒得跟她多话,不说话最好,刚好能让自己安心吃饭。
转盘上在缪佳面前依次转过沙拉鸡蛋卷、松鼠桂鱼、盐水鸭、马兰头、蟹黄拌面、狮子头……跟姜思盈专心玩手机啥都不吃相比,缪佳一个劲地埋头苦吃。
缪佳给自己定位很清楚,就是给冯娟打掩护的工具人罢了。
“我们佳佳读书是很厉害的哇,从小到大就没有让我操过心。”冯娟喝了一杯红酒,脸色红润,笑哈哈道。
虽然在家里一直要数落缪佳,但在外人面前冯娟一向喜欢夸耀缪佳的成绩。
毕竟缪佳值得夸耀的也就只有成绩了。
陈晶晶:“佳佳一直都很努力的,建陵那边习不习惯啊。”
缪佳不想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敷衍道:“就那样吧,其实跟我们这边也大差不差。”
“佳佳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啊?”陈晶晶故意这么说,“我们盈盈可是有两三个男生追求哦,但我让盈盈都拒绝掉,这个年龄段哇,还是要以读书为重的。”
姜思盈虽然读书不太好,但是人长得比缪佳好太多了,又很会打扮。寒假一回来就是染头发、做美甲。
陈晶晶这一番话让在场人的目光在缪佳和姜思盈中来回打量。
缪佳长相太欠佳了。
“妈!”姜思盈喊了一声,不太想自己的感情私事被妈妈大肆宣扬。
缪佳读中学的时候经常会对自己的长相自卑,但现在已经看开很多了,现在她也能语气平平地回应陈晶晶:“我也觉得还是读书更重要。”
可是一说到感情问题,缪佳脑海里还是没由来地浮现出了刘询的脸。
哎。
好久没和刘询联系了。好像跨年之后就没有说过话了。不过缪佳心里十分有数,她和刘询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尽管缪佳对刘询有好感,但缪佳不打算再去联系刘询了。就让这份念想留在心头,让念想只是念想吧。
就像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有期待落空。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都不必有开始,不必有羁绊。
中年男人们吃着饭就开始抽烟吹牛,烟雾缭绕的饭局上气氛压抑窒息。
缪佳有些恍惚,觉得很不好受。但其实从小到大她陪冯娟参加过无数这样的饭局了。
她烦躁地刷着手机,却说不上自己烦躁个什么劲。
【刘询:放寒假了,你最近干嘛呢?】
顶端弹出微信消息,意想不到地居然是刘询发来的。
缪佳连忙从微博热搜切换到微信界面,打字回复。
【缪佳:在外面吃饭呢】
【刘询:那你一会帮我分析一下这句语法吧,我怎么看不懂】
【刘询:[图片]】
【缪佳:??你寒假还学习啊】
【刘询:寒假更是弯道超车的机会】
【缪佳:好吧,收了你的钱就要对你负责】
【缪佳:你分析长难句的时候先要找谓语动词确定时态,这句话的谓语动词是has presented,也就是现在完成时,强调当下已经完成的状态。】
【刘询:(猫猫点头表情包)】
缪佳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回复刘询,就连细枝末节都分析得十分到位,把这句三十五个单词的长难句分析得透彻又到位。
【缪佳:这下你懂了吧?】
【刘询:理解了缪老师,谢谢了缪老师】
【缪佳:你学英语的时候既要追求量也要追求质,你分析好这句时间状语从句,下次再碰到其他时间状语从句应该就没那么怵了。学习是一通百通的事】
【刘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个妹妹怎么说起话来真像中年英语教师一样】
【刘询:你让我想起了我高中那个离异带两娃的灭绝师太】
【缪佳:???我哪有】
【刘询:(猫猫歪头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
【刘询:其实我才没有那么好学,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和你聊天】
【刘询:期末周的时候我都不敢打扰你。】
缪佳看到手机屏幕上刘询发过来的话,觉得仿若一道光射进了黑漆漆的心房。
原来刘询也对她很好奇吗?
是因为她的成绩吗?是因为她的性格吗?
缪佳情不自禁地探究,自顾自在脑海里想了半天,才伸出手指打字。
【缪佳:我们本来就是校友啊,你想跟我聊天当然可以,根本就不打扰】
【刘询:害,还不是看你不发朋友圈,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很高冷很矜持呢,哪敢轻举妄动】
缪佳的朋友圈也是仅半年可见,但缪佳这半年一共就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12月10日那天,她又在图书馆学习到闭馆。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回过头拍了一张图书馆熄灯的照片,配文【天气越来越冷了呢】。
【刘询:好啦好啦,先不聊啦,我朋友叫我去潜水喽,回聊~】
【缪佳:回聊,玩的开心哈。】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刘询居然在跟朋友潜水?
【缪佳:你是去度假了吗?】
刘询果然没有立刻回复。
“缪佳!”冯娟的声音把缪佳从聊天的投入中拉回到声音,“吃饭不要玩手机,陈阿姨问你话呢!”
缪佳这才放下手机,茫然地看向陈阿姨:“什么事?”
“一会下午我和你妈去ktv玩,你带着妹妹去商场里转转好不好?”陈阿姨笑眯眯道。
缪佳能说什么,肯定只能答应:“好的。”
冯娟立刻给张呈栋递了个颜色。
张呈栋便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缪佳:“下午你带着盈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是叔叔给你的新年红包。”
缪佳也没有客气,直接收下:“那就谢谢张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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