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夜深,锦竹阁内骤然响起一阵桌椅倾倒之声。

响声源自国丈软禁的屋内,看门的守卫闻声便随口喊了两句,

“萧大人,动怒可无益于您的身体。在皇上信任您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在这儿待着。若非皇上念及旧情,您有着僻静的宅子住么?您呐,还是消停些吧。”

说罢,听屋内消停了下来,守卫便继续倚在门柱上,打起瞌睡。

噼里啪啦——

一阵物品碎裂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已然入睡的守卫的美梦。

他以为屋内之人又摔了什么东西,于是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打算抱怨两句,不过映入眼帘的是碎裂在身前的瓦砾。

难道屋顶有人?他突然惊觉,乍然起身,一个健步冲到屋檐下一探究竟。

然而屋顶上并无梁上君子,只有一只黑猫正瞪着棕黄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娘的,这只死猫惊扰老子的好梦!”他口中轻轻嘀咕了一句,随手捡起一小块碎片,向黑猫飞掷而去。

喵呜——

瓦块刚好砸到了黑猫的身上,黑猫吃痛叫唤了一声,一溜烟地窜下了房顶。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一阵羽翅拍打声响起,庭院正中的枯树上,一只渡鸦因此受了惊吓,匆匆朝着天际飞去。

守卫斜睨了一眼,望见黑色的影子消逝在夜空,嘴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

次日清晨,一名身着御史台官袍的男人匆匆踏入林府大门。

片刻之后,林辰望便行色匆忙地随他赶往锦竹阁。

锦竹阁西侧的偏屋内,此刻挤着好几人。

“怎么回事?你守了一整夜,就没发觉异常么?”林辰望大步流星地踏入房门,厉声质问着正跪在地上的、昨夜负责把守的守卫。

“林大人,昨夜小的没听见什么异响呀……直到今日清晨,才听闻一阵桌椅倒地的声响,于是赶忙一探究竟,发现萧大人躺在地上,便立刻向您汇报了。”守卫将脸紧贴着地面,生怕自己慌张地神态被对方捕捉。

林辰望从他身边缓缓走过,语气阴阳不定,“你确定,昨夜没听见异响,而清晨听到了异响?呵——”

他的脚步在床边停下,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知觉昏迷许久的萧逸,声音做作且高亢地问道,“许太医到了么?当年祖父得了烈疾,多亏他才化险为夷,现在我也只能指望他了。”

“去许府的人说,许太医卯时三刻已出发,应该就快到了。”守在床畔的小吏回答道。

“好,你们好好看着,有任何情况立马来通报我,我去门口迎许太医。萧将军所得的凶症,怕是一分一秒也耽搁不了了。”说着,林辰望朝门外走去。

当众人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的脸上竟浮现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没过几分钟,一名脸型瘦削、身材高瘦的男子与林辰望并肩走进宅门,他虽年纪与林辰望相仿,但已是太医院位列前几席的名医。年纪轻轻能有此等成就,其中少不了林府的提携帮助。

两人足下匆匆,不过脸上并无焦急之色,口中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烦请诸位先退至门外,若室内人多呼吸声繁杂,我没法探清国丈大人的状况。”许太医朝着身后众人作揖半鞠了一躬,林辰望带着数人静候在门外,并带上了房门。

许太医轻轻把了把国丈的脉象,探了探颈部的脉搏,微微皱了皱眉。

随后,他展开腰包,蹑手抽出三根银针,在颈后、手臂,腹部缓缓扎了下去。

数分钟后,他抽出银针,随后行至门口,拉开房门,向林辰望摇了摇头,同时又异常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臣医术有限,国丈大人此症状臣未曾见过,束手无策啊……”

林辰望听后,面露焦急之色,“这举国上下的医者,我最仰仗的也只有您和樊太医了,可樊太医他毕竟乃圣上御用,现在国丈戴罪之身,而我资历尚浅,恐怕……哎——”说罢,林辰望环顾四周,众人见其面色焦躁不安,纷纷低下了头。

此时,许太医悠悠开口,“臣经验浅薄,当初入门时受了樊太医许多指点,他也算我半个师傅了。我现在就去樊太医跟前说一说,应该能劝他来瞧瞧。只是樊太医每日清晨须先替陛下请脉,劳烦诸位替我照看一会儿国丈大人,若有异常便赶紧来寻我。”

林辰望微微鞠躬,双手作揖,“真是医者仁心,烦请许太医快去快回,哪怕想尽法子也要让樊太医略施援手。”

“诶!”许太医应了一声,便匆匆小跑至宅门外,上了马车。

一阵快马疾鸣,街口只剩马蹄蹬起的尘灰。

透过云层间隙,打在陋室窗沿的几缕阳光,不觉间已难觅踪迹,青灰色的云雾逐渐弥漫天际。

淅淅沥沥地,破败的庭院里,点点冰雨打在泛黄潦草的竹叶上,不轻不响却不绝于耳的声音惹得人心烦。

一顶油纸伞下,似樊太医身影的男人匆匆踏入屋门,屋内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阁中的杂役们跑进跑出忙碌着,不顾雨水打湿了衣衫……

暮色悄悄笼罩天际,深秋的傍晚总是到来得格外早。

正宁宫内,圆桌案上摆着数道精美佳肴,只可惜所见之人此刻毫无食欲。

“您先吃几口吧,一会菜都得凉了。”珍珠面朝皇后跪在冰凉的砖石上,满脸担忧。

可是萧皇后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凝神注视着摆在案头的玉佛,跪在貂绒垫上,面部紧绷,读不出一丝神情。

屋外起了阵风,惊得悬挂在敞开的大门之间,用作挡风的珠帘一阵晃动,激起的清脆声响,引得皇后倏地别过头。

只是眼前仅有一帘珠串随风轻舞,她缓缓闭上眼,微微松了口气。

“您要这么不吃饭,太子殿下在外怎么能安心呢?”

皇后听到太子二字,轻轻转过头,紧绷的神经宛若一下子松了一般,轻靠在珍珠身上,小声抽泣着。

“来,我先扶您起来,先吃一些。”

皇后没有回应,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珍珠才扶皇后坐在桌旁,还未动筷,就见一蓝色身影冒着微雨,行色匆匆小炮进宫门。

“啊——是元内监!”皇后骤然起身,神情复杂,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皇后娘娘,老仆有要事告知于您。”元内监身子刚刚半弯下去,却被皇后两步上前一把托住。

“内监无需多礼,您快说!”皇后目光晶莹,透着急切。

元内监缓缓抬头,目光与皇后稍稍交汇,欲言又止。

“元内监,您快说吧,您瞧着桌上的菜,放了半个时辰殿下都没心思动筷。”一旁的珍珠焦急地催促道。

“那老仆便说了”,元内监偷偷瞄了一眼皇后,目光闪躲,“殿下节哀……”

“喝——”一声沉默的喘气声,皇后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所幸有珍珠在旁托住,将她轻轻地扶坐在凳子上。

持续片刻的沉默,让元内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殿下,若您没有什么吩咐,老仆便先退下了。”

皇后没有回答,只是微闭双眼点了点头。

元内监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但脚尖一直朝着正对皇后的方向。

“国丈大人这一遭,陛下实在未曾料到,听闻大人骤染急症,便立马派了最信任的樊太医前去医治,只可惜回天乏术……”

皇后微微抬头,双眼没有丝毫情感,她冷冷道“劳烦内监替我转达对陛下此番用心的感激之情。”

元内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带着安慰意味的笑容,“诶,老仆一定转达。”

说罢,元内监转身,匆匆消失在暮色之中。

殿内没了外人,皇后不再克制自己的无处宣泄的情感,痛哭出了声。

珍珠一脸心疼,抬头对守在门外的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关上了房门并悉数退下。

“国丈大人一生荣华,如今也已年近耄耋,人食五谷,生老病死总是难免的,您别那么伤心了。”珍珠轻揉着皇后的肩膀,细声道。

“父亲一生风光,却在晚年受此折辱,如今不明不白走得凄凉!”皇后撑在桌上的左手紧握成券,指甲微微嵌进皮肤,掐地手掌略微泛红。

珍珠呆立在一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对方。

“呵呵,樊敏——好一个最信任的太医,”皇后微微咬着下唇,眼神冰冷,“真是营造了一个待臣如子的英明形象啊……”

言至此处,皇后微微摇了摇头。

珍珠听闻,不顾尊卑礼法,赶紧捂住了皇后的嘴,凑近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您是伤心糊涂了啊,这话可说不得啊!”

“到了这般田地,我有什么好顾忌的?”皇后苦涩轻笑,“父亲虽到了这年纪,可还是能提枪上沙场的人,怎会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

不等珍珠开口,萧皇后睫毛低垂,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也只能同你说……侍奉了他数十载,我最清楚他的凉薄。表面上春风和煦,心底里却手持尖刀。在他心里,全天下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个人重,即便看似对你动了真情,可一旦你对他有那么一点威胁,那点真情在猜疑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珍珠蹲下身,紧贴着皇后,此刻的她不像个下人,倒像是对方的姐妹,或是女儿,“您这些话,我听过了,只会咽到肚子里,可很多人不会。您一定要记得,哪怕您没了父亲,甚至是没了母家,您还有太子殿下,您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殿下在朝中的处境。您断不可一时伤心,便忘了祸从口出啊!”

皇后听罢,心情稍有平复,她缓缓抬头,与对方四目相对,微微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正宁宫的下人们端着原封不动的佳肴,送出了宫外。

萧皇后在珍珠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原本可以下去歇息的珍珠,今晚却拿了个凳子,轻轻倚坐在床边,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夜深,朝晖殿灯影绰绰,金黄色透光轻纱笼罩的龙榻边,仅剩一盏昏黄绰约的烛灯,仍在闪烁。

“元盛全,皇后那边,安抚过了?”宋帝仰卧在床,微侧着脸问道。

元内监小心翼翼地为宋帝掖上被角,似作不经意地答道,“萧将军夜里走得突然,未等太医院赶到便已不治。皇后知道您心疼国舅大人丧父之痛,特准予其随灵柩回府吊唁,且今后可在府上静候调查的结果,一切俸禄规制照旧。殿下一字不落地记下了,还吩咐老仆向您转达感激之情。”

“嗯——”宋帝轻轻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她没多想就好。”

元内监缓缓合上床帘,对着床边的烛火轻轻一吹,几乎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已经燃烧见底的蜡烛,烛芯被蜡油浸泡,仅是一阵轻微地吹气,便足以令其熄灭。

元内监缓缓转过身,借着门外撒入的月光,缓步朝殿外走去。

惨白的月光经由光滑的砖石地面,反射在他脸上,此刻他的面庞,夹杂着令人捉摸不清的微妙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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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宫南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