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宁宫内,萧皇后侧倚在软榻上,一旁的下人正为其揉腿,午后斜阳倾洒在身上,看起来好是惬意。只是皇后紧闭的双眼和微蹙的眉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与烦躁。
“皇后娘娘,妾今日亲手做了这酒酿栗子糕,特来与姐姐一同品尝。还有前些日子,哥哥派人赠与我的素白貂皮披肩,我看着纯净素雅,特别合姐姐高贵的气质,今天便想拿来献给姐姐。”
皇后疏解了紧锁的眉头循声望去,只见王贵姬手中端着米黄色的糕点走进屋内,身后的侍女彩霞手捧着毛茸茸的雪白披肩。
“呦,妹妹何须这般客气,前些日子你赠我的镯子,我还没来得及戴上呢,今天又送我这么好看的披肩,再这么下去我这宫里都要堆不下了。”皇后缓缓正起身子,左手示意对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方才按着腿的侍女珍珠默契地退到一旁备茶。
“前些日子的中秋宴席上,妹妹本不过随口一提,未曾想姐姐这般放在心上。今天一早,我便听闻皇上下了将恒儿调回江州的旨意,高兴得我午饭都没顾着吃,心中只想着要来好好谢一谢您。这是我从小最爱的点心,母亲教会我的,今日做来给姐姐常常,若是喜欢便叫下人来我宫里,我亲手教她!”说着,王贵姬双手将玉碟放在皇后手边的几案上,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妹妹有心了,你也别客气,费了心思亲手做的,咱们一同尝尝?”皇后的脸上已散去方才的阴霾,露出和善的笑容。
“好,那咱们便一块儿分享。”
皇后见王贵姬不加犹豫地取了一块吃了起来,便也优雅地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平日常吃山珍海味精致糕点的皇后本也没有抱太多期待,但入口后这新鲜的口感,倒令其眼前一亮,酒酿的香甜配合栗子粉酥糯绵密的口感,颇有一番风味。
王贵姬见皇后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内心欢喜。自己身为宫中资历较深的妃嫔,又育有现在最年长的皇子,心中一直是有一份傲气在的,于是先前与皇后私交并不甚密。现如今因为自己的儿子被罚,于是服了个软向皇后示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尝到了甜头。
“皇上今晚会来我宫中用膳,今儿你既来了,便一同留下吃个饭吧?”
“谢皇后!”未等话音落下,喜出望外的王贵姬便抢着道谢。自己年岁渐长,姿容本也算不上出挑,皇上一年中见自己的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近年来皇上身体不如从前,下了朝大多时候都留在自己殿内,纵偶来后宫,若不是召贵妃侍寝,便是来见皇后,个别年轻新宠或能分得一杯羹,而年老色衰的自己,如今与皇上多说几句话都不是易事。今日皇后能留自己一道与皇上用膳,真是莫大的幸事。
“嗯。我近些日子总为父亲的事情烦心,这宫中也总是有人在背后偷偷地嚼舌根,令我更加忧心。今天见你过来心中难得舒畅些,现在时候还早,你就多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吧。”皇后缓缓撇过头,看似无意地望着王贵姬,嘴角流露出淡淡的苦笑。
“姐姐您别伤心,定是有人嫉妒您家得皇上信任,然后从中挑拨陷害,皇上暂时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那天贵妃对您处处针对,我看她向来不服您,等晚上皇上来了,我必要让他听听贵妃那日的不敬之语。”王贵姬与林贵妃亦是向来不对,皇后方才看似无心的诉苦勾起了她心中对贵妃的不满。
“哎,她比我俩年轻貌美,深得皇上宠爱;母家又得力,当年助力皇上登基立了大功;至于七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皇上心中分量亦不在太子之下。咱们,又怎敢跟她怄气呢?”此时,一旁的侍女端着煮好的茶走来。见此,皇后接着说道,“咱们喝杯茶,降降火。”
夕阳西斜,暮色渐染,午后有妃嫔来访的正宁宫内,气氛难得的和谐。
次日巳时,太子府上。
方才用完早膳的刘玄明,正坐在府内池塘中央的亭中作画,御赐至府上弹琴的乐师,端坐在一旁的木案上抚琴,演奏的曲子悠扬闲适,与这亭中竹林杨柳之下的一汪静水相得益彰。
池中一对鸳鸯正在戏水,水下的锦鲤环绕游荡。水面上漂浮着些许败落的枫叶,却在东方洒下的金色朝阳下显得鲜艳异常。
刘玄明向来喜爱这江南水乡淡雅之景,今日天公作美,又难得来了一双水鸟为这园子平添了几分活力,便不禁提笔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前段日子为各宗繁杂的公事奔忙,过不了几日又要回到那残留着惊险回忆的地方,现在可得珍惜这段有限的悠闲时光。
只是不凑巧,今日府中似有客人造访。一名守卫从大门处匆匆赶来,凑在刘玄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呼——”刘玄明放下墨笔,定睛瞧了瞧自己尚未完工的作品,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的双眉微微向上抬了一下,轻轻鼓了下嘴,露出了有些扫兴的神情,“请他们到前厅等候,叫人备茶,我即刻便到。”
片刻之后,刘玄明跨过前厅的门槛,两名男子已在屋内侧席恭候。
刘玄明微微摆了摆手,一旁伺候看茶的下人接到暗示,纷纷退去。
“太子殿下,我来向您介绍,这位便是上次家父向您引荐的胡抚军。”此刻说话的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便是林拥。
“臣初次与太子殿下相见,殿下果如朝中传言那般,英俊潇洒气质不凡,臣今日来到您的府上,真是莫大殊荣。”一旁的中年男人两鬓发白,常年留宿军营的他,脸上已有些许褶皱,但说话的神态与站立的姿势尽显一名将领的英姿。
“今日能见到胡抚军,亦是我的幸运啊!我速来听闻抚军大人直爽正直,刚正不阿,先帝年间便已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又不屑与朝中一些趋炎附势之辈往来。今日得见本尊,这股浩然正气当真是由内而发啊!”刘玄明微微俯身向对方行了个平礼,胡先勇见此受宠若惊。
“殿下谬赞了。前几日听林恩公说,意图谋害太子的奸佞可能隐藏在守城之军中,我便赶紧暗中调查此事,结果还真发现了可疑之人,而且疑凶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隐情。故臣不敢擅自处置二人,目前军中还一切照旧,今日一早便特来向殿下禀报,想听听殿下的意见再有所行动。”胡先勇在刘玄明的示意下缓缓坐下,同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
“难怪太师看中您哪,短短几日便有了成果。此刻这殿中只有我们三人,听太师说,你们二位又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抚军您查出些什么,或是有什么推测,尽管全都说出了,无需顾忌。”听刘玄明这么一说,胡先勇神色有异,略显尴尬地瞟了林拥一眼。与此同时,林拥刚好对上投来的目光,略显心虚地避开对视别过了头。
见此情景,刘玄明心中暗暗偷笑,林太师果然添油加醋为他儿子脸上贴光。看这二人方才的反应,哪可能是什么挚友啊,若说这林拥与胡抚军的儿子胡谨是挚友,倒有几分可信。
“臣前两日借口巡视暗中观察,果真发现有一队中的二人与太子回忆起的两名贼寇特征相符,于是便命这队人改练长枪。通过仔细观察此二人的动作,发现面有刀疤的那个,舞枪时有一只手始终只是在借力不敢发力,据此可以断定此人的手必然有伤。这么看来,这两人应该就是当日刺杀殿下的贼人。”
胡先勇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他继续说道,“当日下午,我暗中翻阅了这二人的军中记录,发现他们俩都是前朝六品都督陈铎的儿子,因其父参与谋逆致全家被抄,他们二人因当年只有十三四岁,故被发配至嘉宁关。就在数月之前,两人被调至京中,而调离他们的文书由二皇子的手下郭都尉亲自画押。臣今日不敢说出心中大不敬的猜想,但话已至此,想必殿下也已明白……臣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说到最后几个字,胡先勇的语速明显放缓,他方才一直低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直至目光定格在刘玄明的双眼。
“当日遇袭之时,我便在猜测,究竟哪一个才是幕后指使。这天下能有几个人,费尽心机想同时要我和七哥的性命?无非就那几个。”话到此处,刘玄明轻抿着嘴,从喉中发出了一声冷哼,嘴角漏出不屑的寒笑,“我原本还只是好奇,由此事究竟能牵出对方多大的棋子。结果真没想到,这一找,说不定能钓出一条大鱼。”
刘玄明猛灌了一口茶,白瓷茶杯被不轻不重地叩在桌上,目光倏地一转,双眸中难得露出犀利的神色,“胡抚军,事关两人的记载以及调配二人的文书,可还在军中?”
“所涉原档均还在库中,不过在查阅时,我已将所有记载、调令一字不差地誊录,今日已随身带来,随时可交给殿下。”说着,胡先勇将手边的布袋放在案上,准备将其打开。
刘玄明轻轻按住了对方正要解开布袋的手,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胡先勇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臣便按殿下吩咐,先行告退。”胡先勇提起布袋,附身行了一礼之后,快步离去,留下了还坐在原位脸上有些茫然的林拥。
“林叔,现有一事需您协助。”目送胡先勇离开的刘玄明,缓缓转过身,对着林拥说道。
“太子殿下尽管吩咐!”刚才犹如局外人的林拥,此刻突然被吩咐,连忙起身,不知放哪儿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请您尽快去七哥府上,让他立马去京城禁卫营正门同我碰头。此事不要同那些府上下人说,而是直接找到七哥当面告知,我想这件事由您这位舅舅去,最合适。”
“好,我这就去。”林拥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倒有几分雷厉风行之感。
“那通知完七殿下之后呢?”刚踏出门口,林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额,今日林叔一早便为此事奔波,一会您与七哥交待完毕,就回府歇歇吧。若见您整日为了这事儿奔忙,我也……不好意思。”刘玄明略显敷衍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召来在院子里静候的下人,送林拥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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