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随垂眸瞄了眼被毫无遮拦地翻开的书页。
……你管这叫娃娃?
这不是个……乌漆嘛黑的线团?
女人恼火地抚了抚胸口,似乎是强压着不让自己在报到这种时候就收拾全班一顿。
她将平底鞋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势,“噔噔噔”地从讲台上拎起一支粉笔,摁在黑板上“哐哐”写下两个字,粉笔灰簌簌地掉了满地,像一场急切的雪季。
“我叫岑尹,相信大部分同学都认识我,并在我的指导下度过了三年愉快美好的初中时光。“女人指着黑板上的字,自我介绍道。
底下一片嘘声不断。
坐在他前面的段楠忍不住低声嘟囔,仿句道:“在您的魔爪下苟延残喘了三年生不如死的地狱时光。”
允随:“……”
岑尹在台上絮絮叨叨了半晌,大概意思就是是回忆往昔,努力今宵,展望未来。
不得不说,这鸡汤略显生硬了。恩威并施的手段有点勉强,不过似乎效用甚佳。连段楠都老老实实地萎了。
她的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了稀稀落落,半死不活的掌声。
岑尹听这“介于生死之间,将红尘看淡”的掌声听得头疼,于是说:“为了把你们都拉回学习的状态,就来个自我介绍吧,记得,要热情洋溢一点!照顾一下新同学,让他们迅速融入这个环境,要相处三年呢,别耷拉个脸,行不行?”
允随:“……”
全天下的老师默契地都只会自我介绍这一套。
可惜没办法,在同学们一致抗议未果后,只得一排排起立站直张口报时……不是,报身份证号……不是,这回是真的……自我介绍。
但鉴于他们都互相认识,甚至是熟悉,所以好好的自我介绍就变成了知根知底的人互相拆台,玩的倒是不亦乐乎,只不过这边儿拆完别人的,那头又得赶去补自己的,可能这才是拆东墙补西墙吧。
“我是白郁晴……”
“封既晨……”
“刚才岑老后那么一嗓子你们肯定也知道我了,我叫段楠……”
……
气氛很热闹,热闹到允随听得昏昏欲睡,斜偏着的脑袋搁在手上,掐着脖颈的手指纤细修长,刺目的白凝冻着血管淡淡的青色,半阖的眼里流露出疲惫倦怠。
临近睡着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捅了他一下,把他喊醒了。
动作倒是称不上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柔温和。
可能是敏感吧,只是碰了一下,允随被“轻柔温和”地吓得抖了一下。
抖完他才将眼睛困倦地睁开,稠密纤细的眼睫连同着困意黏连纠缠。他蹙眉,不悦地看向刚拍了他一下的后桌。
后桌是个个儿很高的男生,皮肤偏白,却也白的不是很突出。眼尾上挑的角度很细微,像含蓄的诗行,有着浓烈沉郁的底色,和淡泊单薄的篇章。
乍望上去是深浓如墨色的眼睛,仔细瞧就发现其实黑的很不正宗,被灼热灿烂的阳光照得通透清亮,向几分西伯利亚的云杉木,有着干净明澈的棕褐色。
他的五官有几分张扬,虽然被收敛得很好,可关得再严实的门也还是难以避免地遗留出一条缝,捧出房间里的微光。
似乎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后桌好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读出了他眸中的剑拔弩张,倒也不畏缩,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扬了扬下巴,有病似的提醒道:“同学,到你了。”
……到他了?
允随转过头去,这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跟舞台上的聚光灯似的。他也不尴尬,六分冷漠四分从容,还有九十分的困倦地撑着桌子站起来,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的名字。
然后就又撑着桌子,再自然不过坐下了。
别人好歹是有个寥寥数句,他是仅仅寥寥数字。
整个班陷入一场和谐的沉默,学生们面面相觑。
前桌的段楠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止完了转头看林瑞,林瑞用口型无声道“看我干什么”。
允随现在心里想的全都是快点走人算了。
又轮过了一排,到了他那个疑似有病的“热心”后桌。
允随难得配合地转过身去,好整以暇地看这位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后桌。
结果……就听见身后的那群男生突然一致开口,此起彼伏、豪情澎湃地嚎叫:“爸爸!”
允随:“……”
什么鬼?
后桌挑了挑眉,眼里带上笑意,懒洋洋地应道:“知道你们这一个暑假孤苦伶仃,太想念爸爸了。收敛一点,身为学生,我们当然要给岑老一点面子。”
岑尹:“……”
这面子她其实不是很想要。
“好了好了,不闹了,”他的语气转而变得正经起来,修长的手指下压,示意那群疯子停下,“自我介绍的话……我叫宋临安……给新同学解释一下这群人的精神病行为吧,免得误会了什么。”
他加重了“新同学”三个字,让这三个字显得沉甸甸的,像是意有所指,一语双关似的,可偏偏……唯独只有允随听了出来,让人疑心是不是听错了抑或是误会了。
“我倒不是‘天赋异禀’,或者父爱太多太盛无处发泄,而是他们自己要认我当爸爸的……说是谁成绩好认谁……我就给他们当了三年爸爸,”宋临安无奈耸肩,“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招来的全是旁边清一色的“爸爸你不能不要我们。”
允随:“……”可能是他疯了或者世界疯了吧。
他依稀记得谁说这是个一流高中来着,而一班更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扎堆的地方。
本以为这是一群带着厚重眼镜,一个个埋头刷题。两耳不闻窗外事……这要建立在三加一加二不选政治的情况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天塌了也不及把答的句号点得工整美观重要的学习狂魔。
而这……
这……
他转头用指尖掐了掐鼻梁骨,连红痕都掐出来了,浮在肌肤上,刺目又靡艳,像是胡乱沾染、随意涂抹的胭脂。
岑尹虽然脸黑如锅底,但至少脸上堪堪维持住了体面端庄,一看就是……见怪不怪,已经麻木了,
就是“其怪”不“自败”。
简单嘱咐了两句军训注意事项,岑尹忙不迭就吩咐了放学,背影毫不“留恋”。像是被这帮学生搞得心烦意乱,连话都不稀罕多说了。
允随莫名地联想到了自己的中学老师,也是个女老师。他学习分明很突出,却依旧对他忧心忡忡,再如何冷漠以对都还是苦心孤诣,唱独角戏也孜孜不倦……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奇妙归奇妙,允随收拾好书包,确认好没什么拿漏的东西以后,背上肩准备回去,却被一只手拦住。
手指不算细,却被修长衬得配用上一个“纤”字。
他抬眸,看着这只手的主人,一位“儿女诸多,承欢膝下”的“爸爸”,允随扯唇笑了一声,道:“怎么,当活人的爸爸当不过瘾,跃跃欲试地想去当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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