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林梢,树影摇曳,谢敛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动了动指尖,似乎想要触碰谢敛,却又顾忌着什么,最终放下了手。
范琛轻声唤他:“谢敛。”
“嗯。”谢敛应声,撞进那双蔚蓝幽深的瞳眸。
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那时候谢敛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他戴着满身枷锁,伤口崩裂,经脉俱损,被范琛押送去往鬼域,途经三途河,他看到了满目的红。彼岸花一簇接一簇地开,开得热烈艳丽,而他只记得,那天尤其的冷。
最后他好像又摆了范琛一道,他以鲜血作媒,□□为祭,布下弑杀大阵,从而得以脱身。
谢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他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坚毅。
“你在找这个?”范琛抬手,给他看手里的锁灵瓶。
“嗯……”谢敛眨眨眼,“好巧啊,你也来这里捉鬼。”
范琛静默片刻,平静道:“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嗯嗯……嗯?”谢敛后退几步,有些心虚,“找我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还想着把他抓回去吧。
“你……”见他后退,范琛蹙眉,正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主——老板!”
范琛转身,只见谷风颠颠地跑了过来,问道:“老板抓到羽衣人啦?我就说这小邪物跑不远,诶,您在这儿等人吗?”
范琛顿感不妙,回头一看,身后果然空无一人。
“额……老板?”谷风讪讪道。
“去找人。”范琛幽幽看他,淡声吩咐。
谷风摸摸鼻尖,应道:“……是。”
找谁?谷风心里发毛,怎么总感觉主上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早知道让亭松来汇报,自己去追那个道士了。
谢敛回到春山路,发现陆别在小酒馆里等他,他手里紧紧抱着人偶,趴在桌上打盹。
谢敛附身进人偶里,从陆别怀中挣脱出来,轻戳他的脸,说:“醒醒。”
陆别睡眼蒙眬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啊。”
谢敛莞尔,揉了揉陆别本就蓬乱的头发,问道:“怎么不回家等我?”
“我还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他闷声问道,“你怎么总喜欢摸我头?”
谢敛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里满是笑意:“习惯了。”
“习惯了?”
“嗯,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呢。”谢敛戏谑道。
陆别只当他开玩笑:“是啊是啊,我们要是认识,我绝对忘不了你。”
谢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极快的冷意,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住,他声音很轻:“是么?”
嘉和二十三年,谢敛于须弥山出佛身血,被天人道天神剔除神格,陆羽涅随后赶到,欲救谢敛,却被神力波及,险些魂飞魄散。谢敛将自己的神格给了陆羽涅,神格滋养了他的神魂,保他能够顺利轮回转世,可是为何陆别的神魂还是如此虚弱?
谢敛只在他的识海里看到了一半的神格,另一半又在哪里?
茶楼大堂。
“江老板,这小孩儿借我几天。”谢敛指着不远处对着电脑记账的陆别,朝江秋梧笑道。
江秋梧吸了口烟斗,问道:“接业务呢?”
谢敛给她看贺晚棠的魂珠,说:“一个小委托。”
江秋梧仔细看过魂珠,注意到上面刻着独属于阴司的魂印,说:“这是从鬼域跑出来的孩子吧,应该是阴司走失的那批鬼魂。”
谢敛点点头:“正好,我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江秋梧叹息一声:“你想找祂?自被你重创以后,祂的力量不稳,已经许久不曾从莲台上下来过了。”
谢敛手指捏紧又松开,脑中飞速闪过数百年前的一幕——他满身血污半跪在莲台下,眼睛紧紧盯着莲台上端坐着的身影,那时的恨意异常清晰,但现下竟记不清祂的眉目了。
江秋梧托着人偶走进密室,壁灯煌煌,照亮墙上栩栩如生的壁画,画上鬼神像是要活过来。她从暗柜里取出一幅唐卡,唐卡徐徐展开,露出里面的时轮经。她的手指按上风、火、水、土四大坛城,往里注入灵力。
时轮转动,内时轮转向欲界天——须弥山巅,妄空端坐于莲台上,无悲无喜地看着欲界众生。
江秋梧看向谢敛,说:“在欲界六道里,祂的信徒众多,爪牙遍地,他们一旦知道你醒来以后,每一双眼睛都会盯着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要杀祂,着实不易,你选的这条路,实在是过于难走。”
谢敛讽刺勾唇:“背离人群的路永远难走,我走过一遍,也切身体会过粉身碎骨的感觉,但半途而废不是什么好习惯,况且七百年前,你已经说过这话了。”
谢敛身后是满墙的壁画,烛火摇曳,将人偶的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中,她忽然想到数百年前,那个提着长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虽然浑身伤痕累累,却也是挡不住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他说什么呢?
“既然脚下没有路,那就开辟一条新的路,既然世道如此不公,那便踏破这世道又何妨?我不求来生,不问归途。”
江秋梧道:“现如今你刚醒来,寄身于人偶中,力量还未恢复,你会没来由地感到困倦、精神不济,你行走在外,定当万分小心。”
“知道了。”
江秋梧定定地望着谢敛许久,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茶楼大堂。
“您好,您二位的招牌红茶。”陆别把红茶放到陈皎和朱瑾面前,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
陈皎道过谢后,继续给朱瑾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
“然后我就请了一个道长啊,那道长应该还挺厉害的,他跟我说已经没事了,叫我不要担心……要不是那张撕碎的符箓还在我这儿,我都以为是一场梦了。”
朱瑾双手捧着茶杯,有些紧张:“那你今早起来也没看见什么血迹?”
陈皎摇摇头:“天一亮就消失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过我最近都不想睡那间屋子了。”
“陆别。”
陆别一惊,环顾四周,没看到谢敛的身影,小声问道:“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衣服里留了个传音法器,你把它戴在耳朵上,然后去问问那个陈皎,她家楼上或者邻里住着什么人。”
“啊?”
“啊什么啊,快去问,你不是那什么,大学生吗,你还社恐啊?”
社恐这词都让他学会了,陆别还记得谢敛刚醒来的时候还不会用智能手机。不对,现在应该也还不会用,传话都用法器,那他从哪儿听来的这词?
陆别戴上所谓的“法器”,无奈叹气:“好吧。”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昨天店里来的那个道士是你请的吗?”
陈皎见眼前这帅哥朝她搭话,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她说:“是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最近几天,我的确遇到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
陆别点头,说:“唉,其实我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事……”
两个女孩一听,瞬间来了兴趣,齐声问道:“什么?”
“就是半夜走在路上,有时候会看见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嗯……不说我了,先说说你吧。”
陈皎正愁没地方发泄,听他这么一说,就又给陆别重述了一遍。
听到她家住在十三楼时,陆别打断她:“你家隔壁或者楼上都住着些什么人啊?”
陈皎说:“我家是新建楼房,居民都还没搬进来,我那层楼就我们一家住户,楼上好像也是间空屋吧。”
谢敛的声音通过法器传来:“你问她那片楼区以前是干什么的,主人是谁。”
陆别重复道:“那你知道新房建起来之前那片区域是干什么的吗?”
“我听我妈讲过一些,原本是一片旧平房,后来因为太过破旧政府就把它给拆掉了。”
“原先那片房区的住户你认识吗?”
陈皎摇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人,后来犯罪坐牢了吧,姓……嗯……好像姓贺。”
朱瑾拉住陈皎:“我知道这个!我上次不是给你讲我家对面有栋烂尾楼吗,就和这件事有关来着,十几年前,王氏地产老板的儿子被乙方一工人给捅残了,捅人的好像就是这个姓贺的工人,后来判了十多年吧,现在也该出来了,当时这件事沸沸扬扬闹了好久呢!不过据小道消息传,是因为那富二代把人家女儿给强……”
朱瑾说到这里看了眼陆别,有些不好意思:“给那什么了,然后人家才捅了他,要我说,真是自作自受,该的!”
陆别点点头:“原来如此,谢谢你们啊,你们慢慢聊,我去工作了。”
黄昏时分,陆别托着人偶往家里走,他有些出神,不言不语。
“哎!”谢敛出声拉回了神游天外的陆别,“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就是觉得,有时候人活着挺没意思的。”
谢敛看他:“怎么了这是,开始思考人生哲学了?”
陆别闻言笑了:“你学这些名词还挺快。”
谢敛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时代变迁如此迅速,我也得跟上潮流不是?”
“你说得对。”
谢敛眯起眼睛看日落:“人啊,活着的时候才最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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