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怨地看着他,“哥,你又欺负我。”
“谁让你昨天在外县非要买这件冲锋衣,刚好有个帽子,肯定要物尽其用喽,不然这几百块不就白白浪费了嘛。”
原来昨天送石南回黄金镇之后,周行一送石兰回外县的酒店,路上遇上大堵车,车子在城市里半个小时都挪不了窝,堵车的位置刚好处在外县的步行街起点,二人索性就把车开进附近的停车场,准备逛逛买点东西。
途中,她在一家户外用品店看到这件与石南穿的一模一样的上黑下白的冲锋衣。她缠着非得买这一件,他最后执拗不过只好付钱。而他自己也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一件黑色的无帽羽绒服,另外一个是此刻她头上的素色发圈。
“你好坏啊,是不是昨天就在盘算着如何欺负我了!我就说那件有帽子的衣服就昨天穿了一天就不穿了,原来就为了现在啊。”
沿着车旁的小路往上走,越过马路再走两分钟,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干涸的表面被一层薄薄的水泥覆盖的沟渠,看样子是近几年翻修过。
两人沿着这条充满记忆的沟渠一前一后向上元慢慢地走着,难得有时间静下心来聊聊天。他向她细细地叙述自己在这里的回忆。
八几年之后,这条沟渠就没人管,渐渐的就开始这里那里倒塌堵塞,到最后完全没有作用了。不过没几年有好些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了,耕地很多都荒芜了,所以对水也没那么重视。直到零六年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大旱,我们这里几乎绝收了。这条沟渠就被重新修了一下,把里面的泥石清出来然后刷了一层水泥。刚开始那两年,有好多野生动物误入沟里,因为被修高了一点,很多出口又被堵住了,它们就都出不来,夏天的时候沿着沟渠走,能发现很多蛇,豪猪之类的。有很多人就趁中午在这里走来走去,看到就捉回去。我有好几次看见蛇在下面爬来爬去,我又很怕蛇就没捉。不过因为它们爬不上来,我就喜欢在后面跺脚那些蛇就不停的往前爬,隔了一会也许它就觉的安全了就停下来,这时候我就会再次跺脚,然后它就会赶紧继续朝前面爬行。有的地方预留了出水口嘛,那些蛇就会从那里跑出去。
在一处有小石桥的地方,她看见哥哥停下,满脸都是笑意。她听见他用着一种激动不已的声音指着这座小桥向她回忆起以前在这里的趣事。
那年不是地震嘛,学校放假七天。我去古文冲那边去找袁景成,路过一处荒水田的时候,就看见有野鸭子从里面飞出来。我去它们起飞的地方一看,就有两窝野鸭蛋。等过了两天我再经过的时候,就没见野鸭子再飞起来了,但是那些鸭蛋还在那。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蛋拿到舅公家里用他家的鸡孵蛋。等到暑假再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一群小鸭子,一共有十二只,我全带回来了准备养。那一年也是水渠翻修好的第一年嘛,从大山早上开闸放过来的水到我们这里一般是下午两三点左右。我就等看见水来了的时候,回家用簸箕把小鸭子盛过来丢进水里。然后在这小桥下和我们最开始上来的地方用竹片编了两个栅栏防止他们跑出去,我就在岸边看它们在水里游啊游。等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我就去把早上在山上的荒地里拔的过路黄背回来,一般等到家的时候刚好天刚好黑下来一半。我一般休息一会就过来吧鸭子一只只的捉回簸箕里面,然后带回家给它们一点玉米,青菜之类的吃。
有一天回来的有些晚了,捉鸭子的时候,就有一只感觉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毛茸茸的,而是有点膈手,然后我就拿到眼前看。天比较黑了嘛,视线不太好,我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癞蛤蟆,把我吓得往旁边一丢,不知道把它丢到哪里去了。然后我剩下的几只鸭子也不要了,拿起簸箕就往家里跑。
她看着他讲起当时的事情那手脚并用的举动,也跟着一并笑起来,“那那些鸭子后面呢?”
“全跑了,养大了能飞得起来了就全部飞走了,一直接着一只,八月末的时候就还剩一只。等到我去上学的前几天,最后一只也得走了。”他想起养野鸭子的结局现在还是有些幽怨。
“那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无所谓了,其实。”他感慨道,“其实当时我心情很不好的,那时候奶奶生病在舅公家里照顾,就我一个人在家。家里又穷,还要为高三的学费发愁,暑假的时候别的人都在学校里补课,我连补课费都没有,就在家里拔过路黄整整拔了一个多月。幸好有这些鸭子,每天的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原来他以前也似这般困吗?她看着面前的背影一时晃了神,直到他又往前走了好远,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回过头叫她很紧自己时,她才惊觉快步走过去。
走了许久,绕过一座丘陵,面前豁然开朗。这里的山体表面还保留着以前农业时代的模样。只有最高处才有一片树木,其余的地方除了偶尔有几颗零星的树外,全是一块又一块的耕地。可以想象,这里以前每天都有多少人在这里劳作。
可她却看见前面的哥哥停下了,不愿再往前走了。她只当是他正在看风景呢,就越过他走到前面,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像是正在纠结什么的样子。
“哥,怎么不走了?”
只看见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我们往回吧,我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他是个神人,经常一惊一乍的这件事在她的心里早已烙下深深的印记。她正想说话,就听见对面走过来几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哥哥一家人全过来了,还带来两把锄头。原来是来这里挖折耳根的。她正想征求哥哥的意见,就见他说自己走累了先回去了之后不等他们回话就自行往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站在那里。她知道这是在等自己呢,就跟他们说自己也先回去了。
然后几个被大人赶过来的也嚷嚷着一起回去,没等大人们反应过来,就全往来时地地方跑了。“慢点。”她听见哥哥冲弟弟妹妹喊到,接着她又对自己说,“走吧,我们去凤凰岭看看。”
走到那座小桥时,她就看见哥哥往桥上走。顺着上山的小路一路走,她看见曾经漫山的耕地被树分割成了好几块。
“以前凤凰岭人很多的,但是地势太高了,一直连石子路都没有,只有一条去西桥,一条去东桥的小路。后来就陆陆续续的有人往镇子上搬迁,到前几年的时候就还剩几户人家,前年开始有政策把乡下的房子拆了之后可以给买断一个人的社保,于是剩下的人也一股脑拆掉房子全走了。我们周家湾现在也有好多人家跑到镇子安家去了。我就想去看看我们周家湾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莫名地想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早已能预见。越往上走,除了少数特别肥沃的,其他的就会更早荒废,渐渐的除了放牛的孩童已无人到达,路没了人走,又重新被两旁的植被掩盖。所以越往上走,路就会越来越不好走。她第一次来,自然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路。
穿过又一片树林,他停下了,于是她撞上了他,“干嘛呢?到了吗?”她抬头问到。
她却看见他双手发抖,她探出头,就看见两只大野猪带着一群数不清的小野猪在不远处也盯着他们呢。
她感受到哥哥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不知是谁的手里冒着汗,两只手的都是湿哒哒的。她听见他轻轻地说,“慢慢的往后一点点退,千万别转身。”
她照做了,脚一点点地往后挪,渐渐的变成她拉着他的手一齐往后退。等到两人看不见那些野猪了,才放下心来。两人放开手,看着对方,不知是谁先笑的,最后两人一起在那里偷笑。
她问到,“那现在怎么办?”
他想了一下,虽然农村的小路四通八达,不过周家湾这边去凤凰岭的路他就只知道这一条,“看来今天是去不了凤凰岭了,我们回家吧。”于是两个人又往山下走去,回到堰沟时,正好遇见挖完折耳根回来的哥哥一家人。
看见两人从山上下来,就问他们去干嘛了。石兰说了刚刚的遭遇,她说到遇见野猪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在掐自己的手,可是话都说到一半了,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哥哥得到奶奶的一顿痛骂,“她没来过这里,你也没呆过?早就说了山上野猪很多,还要带着个人一起去疯,出点事怎么办?……”
于是,第一次去往凤凰岭的尝试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回到家后,大人们在那里准备晚上的晚饭,因为乡下的房子已经太过破旧,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晚饭就比较早。吃完饭后哥哥一家还要回西桥镇上,而他叔叔一家也要回外县的家里。
所以今晚她就被哥哥的叔叔一家送回酒店,两个小孩跟她年纪相差不大。所以坐在后座的三个人在车上聊起来也是没有什么障碍,她才知道今天他们去祭祖的时候哥哥跟他们几个大人大吵了一架。
原因就在几个大人就问他对自己有没有感觉,他们说感觉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并且隔了十几代了,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哥哥很是抵触,说什么就隔了不到六代,害人害己。并且对自己只有兄妹之情,让他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听到后座的三个孩子都已经聊到这份上了,周行一的叔叔就问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哥哥,不过她还从未往这方面考虑,她知道哥的脾气,贸然的说一件他抵触的事情实在是不可取,可是话又不能说太死,于是她说到,“我听我哥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前面的两个大人也就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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