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家时,文敏正好去卫生间洗手间。就只看见石兰一个人在沙发上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没次她这副模样,准没好事发生。他正想问她是不是又闯祸了,就听见左边的卫生间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疑惑的转过头,刚想质问是不是又把小区的野猫带回家了,就看见文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只一瞬间,他就消停了,“你怎么来了?”
也在这一刹那,她冷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我送我弟过来读书,车票只有昨天的还有剩票,后天才开学。想着还有两天,就过来看看你。”
“哦……”他的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呆呆地吐出这一个字。
气氛是那样的尴尬,石兰看见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动,就那样笔挺挺的站在那里。还得自己帮忙吗?她想着。最后,还是她率先忍不住了,“哥,我先去厨房做饭了,你们聊吧。”说完她就逃离这压抑的客厅。
直到此时,她才缓过神来,连忙对着眼前的他说到,“我去帮她一下,有些菜她不会处理。”不等他回话,就赶紧转身逃进厨房。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两个人,不过短短三年,就变成如今这副光景。有时她想想当初那自认为成熟的想法,那时还被闺蜜嘲笑,还是顶着她的劝解还他自由,现在真成了这般样子,自己却又回头恋恋不舍地在这里不知道干些什么。也许真的跟前几天曾云听见自己想来看看他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早干嘛去了,那么多次机会。
虽然到了最后,在自己也决意放弃的时候,她还是给自己发微信让自己看着办。能怎么办呢,她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她来了。可是当自己真正面对他时,她所有的伪装都失效了。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幸好他妹妹最后关头救了自己,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话能说些什么。
不过既然来了,也有了缓冲的时间,那就好办了。趁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这半个小时,她已经将等下在餐桌上想说的话都反复演练了好几遍。
可是……真到了餐桌上,她又怂了。直到他尝了一口石兰炒的土豆丝,原汁原味。除了一点简单的加盐抓过后的淡淡咸味,什么都没有,并且还是夹生的。他不确定是谁做的,因为第一口是妹妹尝的,她吃了一口之后不动声色地再没碰过,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观察了一会,才猛然想起自己上桌时,这盘土豆丝就已经放在自己座位前了。当着这两个人的面,他又不好发火。于是他说,“盐放的有点少,我去回锅一下。”
他离开之后,她看着边上埋头吃饭的石兰,笑了。耍这种小心机,不愧是小孩子。
可是很快她就感觉怪怪的,厨房半天没有动静,他是找不到东西吗?她起身往厨房走去,透过关闭的玻璃门,她看见周行左手里拿着装着醋的尖叫瓶子放在鼻子旁,他拱动鼻子使劲嗅了嗅,似乎在确定里面装到底是不是醋,而右手拿着自己买的那瓶装生抽的瓶子,隔了几秒之后,他就把右手的生抽换到鼻子旁继续闻。
她忽然明白刚刚石兰为什么用两张白纸分别写上大大的醋和酱油贴在瓶子上。她想的太久,以至于她回过神来时,她就看见周行一跟自己弟弟做错事时被自己发现一样手足无措,满脸恐慌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两个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放回了台面上,手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听见身后传来石兰的声音,“今年五一的时候,我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关进去了,出来后他的鼻子就几乎闻不到气味了。我们去医院看了两次,都说是偶发性神经损伤,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恢复,也可能这辈子都这样了。”紧接着,她听见她叹了口气,然后她就看见推拉门被打开,她对着他喊到,“哥,快糊了。”
她看见周行一往锅里加了点水,又把锅盖盖上,把那醋放回调料格中。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似乎很快就也闻不到气味了。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文敏赶紧回到餐桌上坐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泪水又怎么会缺席呢?它早已经顺着脸颊滑落到桌子上。
这才短短几年啊,他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她不能接受,以前那个熟悉的他永远永远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头发变得些许稀疏,带着熊猫眼,脸颊半凹,因为长期嚼槟榔,左边的大牙有一颗已经坏掉,只能用右边牙齿吃饭,最后就是左右两边的脸颊一边显得浮肿。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再也没有以前那般明亮,精神也肉眼可见的萎靡的人。明明自己只是想让他自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最后再把他俘虏的。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玩脱了。他再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熟悉的那个他了。或许,这才是他,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她已经无法再抓住的他,一个错过一次就是永生的人。
她顺着石兰手指的方向看见那柜子里的一盒盒药,“去年我刚过来的时候,感冒了两次,我哥还笑我太容易生病。说他这么多年除了体检就没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进过医院,药都没吃过。可是元旦节我回到家时,就看见他躺在沙发上手捂着牙齿,后面才知道是牙疼,已经好几天了。我就去药店买了点牙周康和甲硝锉片,结果还是不好。又去买万金油涂在脸颊那里,也不行。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直到我回学校时,他都憋着没去。等我再回来时,他已经没事了。后面我问他才知道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去诊所看了看,把坏牙补了一下,又开了点药。可是自那以后,就似水坝开闸泄洪一样,身体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不是感冒就是腰疼肩膀疼,要不就是眼睛疼,药的花样也是越来越多,现在都已经把柜子挤满了,我看着都心疼。”
当他把土豆丝再端上来的时候,她正躲在卫生间里哭的不能自拔,她给曾云打过去电话。电话那头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也是连连叹气。
“你要是能接受这样的他,或者离开,全看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那么跟你说,你自己就是不听,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没等她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见那头挂断了电话。
现在,没人能帮她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她看见镜中的人擦干脸上的泪痕,重新恢复到平时的模样。
她回到餐桌,试探性的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航一,你怎么不把车开过来?这里好像也不是上海城区吧,可以开着到处走的。”
他原以为会问自己什么呢,结果就问这个?“习惯了。”
听着他那不置可否的回答,她已无法再装下去了,她小声地问到,“你跟她还好吗?”
“就那样吧,过年再去西桥一次。他们已经同意了。后面按部就班就行了。”他的语气是那样的随意,仿佛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越失落。“都到这一步了吗?”她问他,也问自己。
他没有回答。
她的心里已有了答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就随他们去吧。
吃完饭,她把碗筷都仔细地刷了一遍,擦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临走前,她看了他很久,可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转身看自己一眼。
“走吧,姐。没有用的。”她听见身后的石兰说到。她跟着她下了电梯,来到小区门口。她叫了辆网约车,等待的空隙,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姐,你知道一句话吗?”
“啊?”她茫然地应答着,“什么话?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她转过头看着这个还有两天才成年的女孩子,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对面。她能看见她的内心,那深邃的孤独深深地印烙在那里,那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自信多么像那时的自己啊。
她笑了。
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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