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小,想要进沈春蕙的房间一定要经过中间的堂屋。
堂屋要招待客人,仆人抬着聘礼进进出出不像样,所以沈春宜昨日带着萱娘把食铺收拾了出来,用来暂时放置聘礼。
明日还要开铺,今日必须尽早把聘礼归置好,送走宋临一家和媒婆之后,两人也顾不上歇息,便拿着聘礼单子开始清点聘礼,不曾想从下晌一直清点到月上中天,才清点了七七八八。
“我不行了,剩下的几箱先搬回屋里去,等我们有空了再清点吧。”沈春蕙背靠着聘礼箱子,满脸疲惫。
本想一口气把聘礼清都点完,封存入库,以后就不用多管了,没想到聘礼太多,一时半会还清点不完,也怪她们没清点过这么多财物,没有经验,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萱娘哼哧哼哧的搬了半日聘礼,饶是力气再大,也累得不轻。
她还想一口气把聘礼都搬回屋里。
沈春宜连忙劝她:“先别搬了,今晚早点回屋休息,等明日清早六娘来了再一起搬。”
“可是……”萱娘满脸担忧,这么贵重的聘礼放在离睡觉屋子这么远的地方,她担心夜里有小贼,还听不到动静。
沈春宜懂她的意思,低下头看一眼在旁边窜来窜去的春生:“有春生在,不会有事的。”
春生听到它的名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围着沈春宜转,忽然停下来仰起头,用那双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汪汪两声,跑到聘礼旁趴了下来,又朝着萱娘叫了两声,仿佛在说这里就交给它吧。
萱娘稀罕的不得了,蹲下身子去猛挼春生的狗头:“春生真聪明,真棒!”
春生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一夜相安无事。
鱼肚将白之时,酝酿了几日的暴雨如期而至,紫色的闪电划过燕京的上空,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
正房的墙根旁,四只大雁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蹲在那儿,一字排开。
萱娘起了床,牙都没刷就先赶去看聘礼,也不等六娘,便哼哧哼哧地把聘礼往正房搬。
她这么落力,沈春宜和沈春蕙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便也一起搬起来,一趟又一趟,终于赶在雨落下之前把聘礼全搬进了正房,接着又拿着扫帚去把食铺清扫了一番,把桌椅归置回原来的位置。
没过多久,送鱼的小哥便来了,还带来了一小袋鱼铺掌柜挑出来不要的死的小鱼小虾,说是给大将军和大花的。
屋外大雨滂沱,小哥身上的蓑衣斗笠不顶用,浑身都湿透了。
沈春宜让他进屋来躲一会雨,顺便拿条干爽的布巾给他擦一擦身上的雨水。
小哥摇摇头,说了句:“还有好几家铺子的鱼要送,等一会再来收木桶。”便推起板车飞快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这头小哥才走,那头孙六娘就带着杨桃杨柳来了。
三人也淋成了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
沈春蕙连忙给她们找来干爽的布巾,又让萱娘去拿备用的干净衣服,嘴上骂道:“雨这么大,怎么还带着杨柳和杨柳来了?不会等雨停了再来啊?你这个当娘的也不心疼心疼她们,要是着了凉病了,那可遭老罪了。”
孙六娘往食铺里张望了下:“都收拾好了?”
沈春蕙从萱娘那里接过布巾给杨桃擦头发:“这么多金银财宝放在这里,萱娘昨夜都担心得睡不着,天还没亮就摸黑起来看了。”她朝萱娘抬了抬下巴,“呐,你看她那黑眼圈,比锅底灰还黑。”
三娘有些难为情,嘟囔道:“大娘子嘴真坏,肯定是跟宋大郎君学的。”
“我嘴巴坏,我日日骂你!”沈春蕙笑骂了句,把布巾往她怀里一塞,“带她们下去换身衣服,我就不骂你了。”
萱娘嘻嘻笑了两声,带杨桃杨柳回屋换衣服去了。
沈春蕙又道:“六娘你也先去换衣服,杀鱼不急,今日雨落这么大,我看是没有什么人上门了。”
这雨下得跟泼水似的,风又大,雨滴斜斜地往下落,人一走进雨里,不消一会就浑身湿透了,再细密的斗笠蓑衣都不管用。
馋得冒雨都要来吃早食的人,还是少数。
但是开门做生意的,甭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有没有人来,该提前做的准备还是得做。
孙六娘麻利地换身衣服,便把鱼桶提到檐廊下,准备在这杀鱼。
黑鱼头尖尖,身子细长细长,身上满布灰黑的花纹,乍一看,像条蛇。
杨桃往桶里看一眼,吓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桶里道:“阿娘,蛇,有蛇!”
“哪里有蛇?”杨柳还不到怕蛇的年纪,听见蛇就兴奋,跑过来伸长脖子往桶里瞧,伸出手指指着桶里的黑鱼,满脸亢奋,“阿娘,真有蛇!好大好大一条!”她的手指不停的往下移动,蠢蠢欲动地想摸一摸“大蛇”。
萱娘憨憨地笑道:“这不是蛇,是黑鱼,就是长得有点像蛇,我刚才都被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是送鱼小哥送错了,订了鱼,送来了蛇。
后来,他解释了一通,她才知道这原来是黑鱼,只是长得像蛇而已。
杨柳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手指一戳一戳黑鱼的背:“真的不是蛇吗?虎子前几日抓了一条蛇,好长好长的一条,他说能拿来当绳子玩,可好玩了。我也想要一条蛇。”
虎子是货铺老掌柜的孙子,杨柳巷的孩子王,可调皮了,整日带着一群小毛孩东窜西窜、逗猫逗狗,惹人烦得很。
杨桃一听她想玩蛇,立即板起脸道:“不可以玩蛇。”
姐姐对妹妹有天然的压迫力,杨柳吓得缩了缩脖子,讨好地去牵杨桃的手,鬼灵精地转移话题:“姐姐,二娘子还等着我们烧火呢,我们快进去吧。”
杨桃任由她拉着走,不忘威胁道:“你要是敢玩蛇,我就告诉李伯伯,让他狠狠地罚你,用戒尺打你掌心。”
这下杨柳被拿捏到了七寸,连连求饶。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不玩蛇,你不要告诉师傅好不好……”
孙六娘听着姊妹俩渐渐远去的对话,嘴角弯了弯,低头精准地从木桶里抓出一条黑鱼,手起刀落,利落地给鱼去头去尾、开膛去肚、剔骨挑刺片肉,动作如行云流水。
黑鱼刺少肉多,肉质鲜美,用来做鱼肉馄饨最适合不过了。
说是鱼肉馄饨,其实如果仅仅只加鱼肉的话,味道未免有些单薄,鲜味过重而香味不足,所以得往里边得加一点猪肉来提升香味、丰富口感层次。
用什么猪肉也有讲究,最好是足够滑嫩的梅花肉,前腿肉次之,后腿肉太柴,一般不用。
因此今日用的是前腿肉。
萱娘的刀功如今已经算得上炉火纯青了,她两手同时操刀,在案板上剁得飞快,那急促的咚咚咚声,比梨园里最快的鼓手敲出来的鼓声还要密集。
不一会儿,一片片猪肉便成了肉泥。
沈春蕙和好了面,过来看见了,笑着夸道:“萱娘的刀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可以出师了。”
“真的吗?”萱娘十分惊喜,转身看向沈春宜,满眼期待。
沈春宜接过孙六娘递过来的鱼头鱼骨,笑道:“是可以出师了。”
“耶,我可以出师了,我可以出师了……”萱娘高兴得跳了起来,拿着刀在空气中乱晃,吓得杨桃赶紧后退了两步,指着她手里的刀道:“刀,刀……”
萱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刀,赶紧把刀放下,朝杨桃憨憨地笑道:“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啊杨桃,吓到你了。”说完,她高兴地回到案板前,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抓出一把鱼片放到案板上,双手拿起刀飞快地剁起来,那架势,比刚才更起劲了。
沈春宜微微笑了笑,回到灶台前往热锅里倒油,把鱼头鱼骨放锅里煎。
等鱼头鱼骨煎得两面金黄,沈春宜盛出来了一些,留着做椒盐鱼骨。
剩下的鱼头鱼骨则装起来倒进角落雾气蒸腾的大陶罐里,金黄的鱼骨撞上翻腾的滚水,相交相融,透明见底的滚水很快就变成了奶白奶白的,一股浓郁的鲜香迅速侵占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椒盐鱼骨是广式名菜,沈春宜前世去粤省,吃一鱼多吃时就吃过这一道菜,一吃难忘,回来后还在网上找了教程专门学了。
她不敢打包说自己学得十成十像,但九分肯定是有的。
椒盐鱼骨做起来不难,因为它的难点就在于如何把鱼骨煎的外酥里嫩,这一点沈春宜闭着眼都能做到,所以这一道菜对于她来说是过于简单了。
两面金黄的鱼骨,撒上自制的椒盐,一股霸道的浓香瞬间盖过了鱼汤的鲜香,直达每一个人的鼻腔。
“好香好香……”萱娘夸张地猛吸鼻子,“……就是这个味,我上次才吃了两块。”
她说的是全鱼宴那次。
那次的鱼骨本来就少,人又多,她们四个人就分了六块而已,她能吃两块,已经是杨桃谦让她了。
沈春蕙知道情况,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得了吧你,杨桃和六娘才吃了一块,你吃了两块已经不少了,你再嫌少,我待会就只准你吃一块,多一块都没有的,让你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吃。”
“呜呜呜,大娘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嫌少了,你别不让我吃好不好。”萱娘急得直跺脚,要不是手还脏着,她就要上手去拉着沈春蕙的衣角了。
沈春宜端着椒盐鱼骨过来:“她逗你玩的,她啥时候不让你吃了?快去洗手吧。”
萱娘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嘞。”飞奔着去洗手了。
不一会儿,她急匆匆地冲过来了。
“瞧你这猴急样。”沈春蕙笑骂了一句,塞递给她一块椒盐鱼骨,“给你,少什么也少不了你的吃的,快吃吧。”
萱娘高兴得嘴巴咧得大大的,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嗳,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沈春蕙着急的话在耳边响起,她却丝毫听不见,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一块椒盐鱼骨更美味的东西了。
吃了鱼骨,各自又干了会活,天慢慢地亮了,雨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看着串珠似的雨,萱娘的笑脸变成了愁眉苦脸:“雨怎么还不停?什么时候才有食客来?要是一直没有人来怎么办?这不得亏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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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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