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兄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唐衿衿只是诧异了一瞬,旋即便有些难掩的欢欣。

算来,她已有三年未见过师兄了。

前世成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与令居山庄的家人们。印象中的他,也正是如今这副模样,从来没变化过。

思及此,唐衿衿鼻尖一酸,她飞快地眨眨眼,将泪意压下,喋喋不休起来。

“师父可还安好?雁姐姐呢?我再在京城呆个几日便会回去了!说来,你怎么会在京城?这里离江南可远了……”

话音未落,她忽地被少年拥入怀中。

很快地,唐衿衿感到脖颈一阵微凉的湿意——他哭了。

“采言……”

“……师、师兄?”她结巴着回应,“采言在呢。”

“骗子。”

啊?

唐衿衿一动也不敢动,她像被绑架了似的僵直在少年怀中,大脑飞速运转。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

“孟九安,你吃错药了?”

孟九安倏地抬起头,红着眼眶瞪她。

“……对不起。”

唐衿衿没别的本事,就是道歉特别快,尤其是惹完师兄后飞速认错的技术,堪称炉火纯青。

正要再开口,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姐——!太好了……啊!”

小鱼见自家小姐被一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吓得短促尖叫了一嗓子,又迅速掩住了口。

左右打量了圈四周,还好还好,地处偏僻没多少行人。

小鱼忙迎了上去,“小姐,奴婢知错,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吓您的……”

原来这小妮子是故意的!?

唐衿衿眼角一抽,也只得叹口气,所幸没真摔了,她戳戳兔子师兄,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孟九安放下唐衿衿,扯一角她的衣袖,将眼泪抹了个干干净净。

“多谢这位小公子相助,不知……”

小鱼正要道谢,见这人如此动作,嗓子一哽。

“他是我的师兄,孟九安。”唐衿衿适时介绍。

“师兄?”小鱼一愣。

“……啊、莫不是令居山庄的小公子!”

“正是。”孟九安已收妥了方才姿态,抱了个拳。

“老爷一直想见您与令尊一面,既是小姐的师兄,不如进府一叙罢?”

很快,下人将此事传报给了唐维学。

可怜唐老爷前脚刚从夫人屋子里出来,唉声叹气的,这一下,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堂屋。

“孟小少爷,久仰久仰!”

唐维学进了屋,彼时的师兄妹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他一眼望见了唐衿衿身侧,身着绀蓝道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上前行了一长辈礼。

孟九安一愣,忙学着他做相同的动作,照猫画虎,不伦不类。

唐衿衿捂面。周遭一众仆从见状,不由纷纷忍笑。

唐维学倒也不在意。那孟九安自小在令居山庄生活,接触的是江湖人江湖事,此等繁缛礼节他不知晓,属实正常。

“孟少爷缘何忽然来这京城?令尊可安好?”

孟九安发觉其他人神色,自知行错了礼,但见唐维学无甚不悦之情,也不纠结,重新坐了回去。

“我不过是帮父亲送个东西,下山几日,待回去后,小师妹已然不见踪影,连封信也不留。”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哀怨地说道,“若非雁姐姐及时解释,说师妹是为她送信物去了,我还当她在江南待得腻烦了,回京随便找个人家过门不再回来了呢。”

唐衿衿如芒刺背。

唐维学更是猛咳两声,身为长辈,无端端跟着女儿一同心虚起来。

“这个……既然来了,便在我唐府暂住罢?”他岔开话题,主动邀请。

“不必了。来之前我父亲给堂叔寄了信,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我会在孟府借住。”

“噢——是了,我也是给忘了。”

在京城,要提起孟家,人们率先提到的并非江南的令居山庄,而正是本地的孟家。

孟家在从今算起祖父那辈,当年兄弟分道扬镳,一方在京城大展宏图,一方则辗转至江南定了居,不过数年,令居山庄便声名鹊起。

孟九安口中的堂叔,便是如今的礼部左侍郎了。

虽然关系是远了些,喊堂叔不过为了方便。

但要算起来,人家到底才是一家人,唐维学自是不多讨没趣,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虽然孟九安就没两句能按着标准回应上的——便匆匆离去了。

堂屋一时寂静。

唐衿衿抬脚点了点孟九安的小腿肚,琢磨着如何开口才好。

后者没好气地点了回去,这一来一回的,两个人皆在前脚掌上暗暗使力,较起劲来。

“师兄,三年未见,你也不让让我。”唐衿衿一瘪嘴,不乐意了。

话音刚落,孟九安忽然卸了力,唐衿衿一个没收住,向前倾倒,被他按住了肩堪堪稳住。

“我爹他很想你。”他轻声道。

唐衿衿懵了一下,脑袋没转过来:“师父也重生了?”

“我说上一世。”孟九安敲了下她脑袋,“雁姐姐也是,大家都是。”

唐衿衿像是被人攥紧心脏,又揉又搓了好一番。

令居山庄有不少师父从各地捡回来的流浪儿,负责山庄内各种杂事,有点天赋的便会稍加指点,成就看个人。他们二人口中的雁姐姐,也是师父从外头带回来的流浪儿,心思灵巧,办事细致,现如今是山庄的主管。

她从九岁起,被师父从京城带到了江南,便一直在那里生活、学习,一直到十八岁。

比起她出生的京城,江南更像是她心中的故乡。

“如今知道懊悔了?还敢背着师兄瞎找男人不?”

这话说的……自己找夫婿何时还要给他过眼了。

唐衿衿不爽地皱鼻,“我已经回绝了圣上的赐婚圣旨了。”

“……”孟九安疑心自己听岔了,“什么旨?”

她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

孟九安诡异地沉默了半晌,“你对那狗皇子当真没一点感情了?”

“说起这个我就纳闷,我醒来之后,每每想起三皇子都没有半分悸动之情,前世那些事,回想起来都有些恍惚,简直不像我自己……”

孟九安蹙眉思索了好半刻,久久未言。

唐衿衿却是见不得自家师兄皱眉头的,她摆摆手,“好啦好啦,我听你的便是了,日后若真打算成家,定会带回山庄给你和师父掌过眼。”

却闻师兄轻描淡写道:“你师父怕是只想让你过我家的门罢。”

“……啥?”唐衿衿动作一僵。

“我先去孟府打声招呼,行李都没怎么收拾呢。回头再来找你。”

说罢,孟九安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摆摆手,连正式的道别都没留一句,自顾自离开了唐府。

徒留唐衿衿尚在原处,此时脸颊已绯红一片,她猛摇脑袋,双手拍了拍面颊。

“怎么如今……说话这般直白了……”

“小姐?”小鱼在屋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孟公子走了,您要回房歇息吗?”

唐衿衿迅速收敛表情,想了想,“不必,稍等一会儿,我去见母亲。”

这“母亲”,自不可能是生母,指的是正妻郑氏了。

-

“三小姐请吧。”

郑氏的侍女带着唐衿衿进了内屋。正房的装潢风格沉稳内敛,中庸规矩,哪哪都不出错,就像郑氏这个人一般。

她跨过门,郑氏已然坐稳上位,掌心端着杯茶,见她来,也不急着放,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母亲。”唐衿衿行了一请安礼,静待郑氏回话。

却见郑氏屏退下人,悠长地叹了一声,“唐衿衿,我可曾有哪里对不起你?”

唐衿衿一顿,答道:“未曾。”

“可是虐待了你、苛待过你?”

“未曾。”

嗒——郑氏将茶盏放回了桌案,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道,“既如此,缘何如此报复我、报复唐家?!”

“母亲……”

“你的生母,诞下你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不喜她,可我也从未将怨气施加在你身上。我对你没什么期望,好生及笄后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为唐家也算是出了份力。你不愿,跑去江南习武,老爷应允倒也罢,左右他总是纵着你们娘俩,可曾为我思量过?”

“母亲。”

“此次回京,我当你终于开了窍,没成想圣旨下来,你是要我们一家陪葬啊!”

“母亲!”

唐衿衿一弹衣袖,双手压地,又是行了一礼。

“衿衿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你抗旨时,可曾有想过半分唐家!”

“父亲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如此忧国奉公之人才,便是再昏庸的君王,也定不会轻易撒手。还请母亲定心。”

郑氏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荒唐!你、你……这九年间,都在外头学了些什么回来!”

……哎呀,嘴快了。唐衿衿心虚了一瞬,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我并非只是唐家三女,自我九岁那年入了令居山庄的门,我便是孟庄主独一无二的关门弟子,便是当今圣上,也不得不多加考量。”

没错,虽然她唤孟九安作师兄,孟庄主也的确一向是同时教导他二人的,但名义上,唐衿衿才是孟庄主唯一的徒弟,是亲传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段京国向来是朝堂与江湖密不可分,而令居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又尤其特殊。

其中缘由便在于上上辈的事迹了,郑氏想来也是多少有所耳闻的。

但正如唐衿衿所说,哪怕是圣上想要动她,也是要掂量许多的。

“我唐衿衿发誓,便是自身身死道消,以令居山庄作保,定不会叫唐家人为难半分。”

这话其实颇有意思,往深了探究,唐衿衿这是把令居山庄当自家了,唐家还得往后稍稍。

郑氏一时哑口无言,室内微妙的安静。

唐衿衿心中却是另有打算。她话是放在这里没错,却打心底不觉得会至于此。

依她对皇帝老儿的了解,那人恐怕压根不在乎什么皇室颜面,顶多就是介意自个被一介女流下了面子罢了。

这二者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既如此,她自有大把的手段解决,哪里用得着押上令居山庄,话说到这份上,不过为了郑氏心安。

“唉……罢了。你回去吧。”郑氏疲倦地捏了捏眉间,周身气场却不似方才那样沉了,摆手示意。

如此,正房这里也算解决了。

唐衿衿舒了口气,迅速告别了郑氏,准备回屋筹备事宜。

然而行到半路,却听下人又来报,孟九安前来拜访了。

又来?师兄不是刚去孟家没多久吗?

唐衿衿一时踟蹰,想起方才孟九安的话,无端端不自在起来。

这样不行!太过在意你就输了,唐衿衿!

她吐了口气,一甩脑袋,主动前往正门口去迎。

然而大门推开,却不只是孟九安一人。

他身后,还跟着面熟的传奉官。

“唐三小姐、孟少爷——圣上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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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江羡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