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轻响。
那把旧伞有些滞涩地、带着点摩擦声，缓缓撑开。深蓝色的伞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伞面不算大，但足以遮住一个人。
撑开伞后，沈彦没有看凌曜，也没有任何言语表示，只是握着伞，朝着门外的雨幕迈出了一步。
凌曜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沈彦没拒绝！他撑伞了，他默许了！
“谢……谢谢！”凌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赶紧跟上，一步跨入伞下。
凌曜几乎是下意识地紧贴着沈彦的身体站着。凌曜能闻到沈彦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冷气息。
沈彦的身体在凌曜贴上来的一瞬间，明显地僵了一下。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脚步也顿住了。
他没有转头，但凌曜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骤然增强的、抗拒靠近的寒意。
凌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完了，靠太近了！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旁边缩了一大步！
“对……对不起！对不起！”凌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脸颊瞬间烧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自己怎么这么蠢！沈彦最讨厌别人靠近了！
就在凌曜懊恼得无地自容，以为沈彦会立刻收起伞或者把他赶出去时。
沈彦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握着伞柄的手臂，微微的向外侧移动了一点。
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那把深蓝色的旧伞，也随之向着凌曜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倾斜的伞檐，恰好遮住了刚才凌曜因为退缩而暴露在雨中的半边肩膀。
凌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彦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再淋雨的肩膀。
沈彦……在给他打伞？还特意把伞往他这边挪了挪？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打破这脆弱而珍贵的平衡。
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伞下的空间依旧狭小，沈彦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更加清晰可闻。凌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自己的皮肤。
这意外的靠近和这无声的庇护，让凌曜的大脑一片空白。
沈彦没有理会凌曜的呆滞。他只是重新迈开脚步，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凌曜如梦初醒，赶紧跟上。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沈彦之间那点刚刚被允许的距离。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
寒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从伞沿下钻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脚下的积水很快漫过鞋面，带来刺骨的冰凉。
但凌曜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沈彦。
沈彦微微低着头，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平日里过于冷硬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
他的侧脸线条依旧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凌曜却觉得，此刻的沈彦，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是因为伞下这点微弱的热气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凌曜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口像是揣了个烧红的小火炉，暖烘烘的，连带着被雨水打湿的裤脚和冰凉的鞋袜似乎都没那么难受了。
这段平时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又短暂。
凌曜希望雨一直下，路一直走不到尽头。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贪婪地感受着这难得的靠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沈彦走路时，肩膀极其轻微的起伏。
好几次，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意乱又无比甜蜜的沉默。比如“这雨真大啊”，或者“谢谢你啊沈彦”，又或者……
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打破这平衡，让沈彦收回那把倾伞。
最终，他只能沉默地走着，听着密集的雨声，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感受着身旁传来若有似无的体温。
公交站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朦胧，站台下已经挤满了躲雨等车的学生。
沈彦的脚步在站台边缘停下。
他没有看凌曜，也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只是握着伞柄的手，极其自然地、不带一丝拖沓地向上抬起，利落地收拢了伞骨。
“咔哒。”
伞收拢的声音干脆利落，如同一个休止符。
随着伞的收起，冰冷的雨点和湿冷的空气瞬间重新包裹了凌曜。刚才伞下那点微弱的暖意和亲密的错觉，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曜只觉得半边肩膀猛地一凉，湿透了本就有些潮的外套。突如其来的冰冷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沈彦已经将收好的旧伞握在手里，动作流畅地塞进了书包侧袋。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凌曜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
“车来了。”沈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说了三个字。他的目光越过凌曜的肩膀，看向远处雨幕中缓缓驶来的公交车灯光。
然后，他没有再停留一秒，也没有再看凌曜一眼，径直迈步，挤进了站台拥挤的人群中。那清瘦挺拔的身影很快便被人群淹没，只留下一个消失的轮廓。
凌曜呆呆地站在原地，半边身子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瞬间湿透。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渗入皮肤，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他愣愣地看着沈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肩膀。
公交车刺眼的灯光穿透雨幕，停在了站台前，发出巨大的刹车声和引擎轰鸣。车门“嗤”的一声打开，人群开始骚动，争先恐后地往上挤。
“喂！曜子！发什么呆呢！车来了！快上啊！”刘萧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只大手用力拍在凌曜湿透的后背上，把他往前推搡。
凌曜被推得一个趔趄，这才猛地回过神。他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刘萧和君平伊也被雨淋得够呛，正催促着他上车。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彦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攒动的人头和冰冷的雨幕。然后，他转过身，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拥挤的人群边缘，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湿透的半边身体。
半边身子湿透，冰冷刺骨。
沈彦给他打伞了。
虽然只有一小段路。
虽然最后收伞那么干脆利落。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他给他打伞了！还把伞往他这边挪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喜悦和甜蜜，像最浓烈的酒，瞬间冲昏了凌曜的头脑。
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狼狈和寒冷，也忘记了周围拥挤嘈杂的人群。
“嘿嘿……”凌曜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傻气和满足。他像个得到了最心爱糖果的孩子，站在原地傻笑了好几秒，才被不耐烦的刘萧一把拽上了拥挤的公交车。
车门“嗤”的一声关上，将冰冷的雨幕和站台的灯光隔绝在外。公交车摇晃着驶入雨夜。
凌曜挤在散发着各种气味的人群中，半边身子冰凉，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模糊流动的霓虹灯光和连绵的雨线，脸上依旧挂着那个傻乎乎的笑容，心里反复咀嚼着刚才那短暂而珍贵的几分钟。
雨点敲打着车窗，发出密集的声响。
好尬啊，好尬啊，真的好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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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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