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陛下不以为意,随意摆了摆手,说:“朕与秦大人亲如兄弟,不必计较他身上有皇室血脉与否。更何况,皇家血脉一直凋敝,你们看看,这朝中可有能担当摄政王大任的,朕的亲兄弟?”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室子嗣稀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在位的陛下,只有两位兄长和一位弟弟,公主们也早也成家。而若不是陛下的两位兄长早夭,皇位还轮不到他。至于那位弟弟,自幼便寄情于山水,闲来无事便四处寻访名山大川,宫宴上都不见他几次。而剩下的皇室血脉,最大的,跟秦栖岫一样大,年方十二。

百官哑口无言,只好各怀鬼胎地盛赞陛下此举英明。而那些老臣,也只能一拂袖子,接受了这个事实。

下了朝,还未等各位大人恭喜新任的摄政王,秦繁就被陛下叫走了。

殿内,秦繁与陛下相对而坐,两人面前这次没有放棋盘,而是只有茶水与糕点。

“怎么样,今日早朝,你一言不发,可是在怨我?”陛下亲自给摄政王倒了茶水,推到他面前。

摄政王颔首,捧起茶杯,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会。陛下想做什么,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自从淑妃死后,殿中服侍的人就少了很多。宫人们只当陛下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却没有几个知道真正的原因。

“陛下,你身边,连个奉茶的人都没了?”秦繁打量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寝殿,不免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无奈。

而陛下却一脸的无所谓,随手一挥,说:“这样多清净啊。朕一早就不喜欢那么多人围着。可也没办法,那些人,杀不尽呢。”

“太过激了。”秦繁抿了口茶水,舌尖泛起熟悉的味道。他摇了摇头,不太同意陛下的举动。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空茶杯在陛下的手指间灵巧的滚动了一圈,而后被稳稳放在了桌上。

“淑妃的死,是你造成的吧。”虽是疑问,但秦繁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苦笑了一声,眼中笼上了一层落寞:“我没想害她的,只是,她让我太难做了。她其实也只是个无辜女子,被父兄送入宫中来,与我的那些妃子争宠,明枪暗箭不知经历了多少。最后,还要被我利用。”

“淑妃母家在宫中安插了那么多眼线,要躲开,也不容易吧。”出生在权贵人家,就是淑妃悲剧的开始。即便她没有被送入宫中,也会被许配给其他的勋贵来联姻。她一出生,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我没让他们进内殿,只让他们将药放在外殿的桌子上。淑妃没了之后,她宫中养的那几盆菊花也死了。”陛下意有所指。秦繁一时没有说话。他心中五味杂陈,自然也注意到,陛下的自称,让他们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那几年,他还不是太傅,他也不是皇帝。

见秦繁没有出声,陛下自嘲地笑了笑,单手支着腮,有种看淡了一切的超然:“做皇帝做到我这个份上,要杀个人都偷偷摸摸的,还得亲历亲为,也是没有几个了。”

“淑妃的母家,手伸得确实太长了。”茶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无人在意。

“朕还未登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筹备了。想方设法弄死了我的两个兄长还不算,你知道吗,在淑妃之前,他们还曾送过另一个女子给朕。”

“那个在你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没了的侧妃吗?”秦繁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子,陛下很喜欢她,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对当时的正妃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个少女却突然掉入了荷花池中。

“宫中因为各种原因死掉的女子太多了。可有几个,是真正的意外呢?你猜,那个侧妃为什么溺死了?”

陛下凑近了秦繁,挑了挑眉问他。

秦繁也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这样的事见过听过不少,无非是内宅争斗,为了争宠,为了后半生的安稳。他张了张嘴,一句“因为内宅争斗”还没说出口,触及陛下复杂的眼神,他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于是改了口。

“因为她的母家……沈家?”

陛下勾了勾唇角,一个冷笑出现在他脸上。

“没错。她失足溺水之后,我还难过了一阵。那时候沈家虽然已经有一些无法无天的趋向了,却并没有像现在一样无孔不入。我暗中派人查过,她溺水之前,曾斥责过她家中带来的陪嫁丫鬟。那天,她并非心血来潮要去看荷花,而是被那陪嫁丫鬟三番四次的怂恿鼓动,这才走到了荷花池边。那丫鬟,正是她落水后去搬救兵的那个。当时她身边,只有那个丫鬟一个人。”

饶是见惯了许多生死,听到陛下讲出这样一桩陈年秘辛的时候,秦繁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陪嫁丫鬟,是出阁的女子身边最亲密的人,甚至比自己的夫君都值得信赖,但那个侧妃,却是被她最信任的人所害。

“那丫鬟是沈家的人,却不是我那侧妃的人。又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我的侧妃为什么要斥责那个丫鬟。因为丫鬟受了沈家的命令,让她打探我身边的消息,而因为我对她的关心和疼爱,让她产生了反抗父兄的念头。”

下朝的时候天色将明,而如今,天色大亮,将晦暗的大殿照得明亮,仿佛没有一寸阴暗的地方了。

“所以,登基后,你甚少进后宫,甚少宠爱妃子,就是怕出现像那个侧妃一样的情况?”

“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一点,我为何不能借此麻痹沈家,甚至做一场戏,让沈家再也无法往我身边安插眼线呢。”

长久的沉默。秦繁盯着杯中起伏的茶叶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半晌,他突然说。

陛下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秦繁的肩头。

“别叫我陛下啊。我都不自称朕了。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元洲。”叶元洲一愣,他没想到,秦繁真的不再喊他陛下,而是喊他的表字,就像他们一起读书时那样。

“对不起,秦繁,仅凭皇后的势力,已经不能与沈家抗衡了。我不能让这江山改姓沈。”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与沈家分庭抗礼。但……”

秦繁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此重任。

叶元洲打断了他。

“你不需要做很多,只用像读书时那样就好。去施展你的抱负,你不只是帝师,更应当是朝堂的肱骨栋梁。沈家不会动你,我若是死了,在死之前,一定会想个万全之策保你和远山无恙。”

叶元洲眼中有祈求的神色。他像是当年背不出文章来,向秦繁求助一样,朝堂中的事,他也下意识要向秦繁祈求帮助。

秦繁的表情渐渐坚定。

“我也不愿沈家一直嚣张下去。只是,我希望,远山日后可以好好的。”

“摄政王之位世袭,你我若是不在了,远山就是蓁儿的摄政王。”叶元洲眼底映着朝阳,他虽然不是个多好的皇帝,但是他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让自己的儿子,能够过得轻松一些,起码,不要像自己一样,除了秦繁外一无所有,也只有秦繁一个帮手。

“说到大皇子,你是不是对他太过冷淡了?”提到叶蓁与秦栖岫,秦繁便有些头疼。这几日,秦栖岫知道了宫中的乳娘哄不住叶蓁了,隔几天就要让自己带他进宫哄叶蓁。秦繁也心疼叶蓁年纪小小便没了庇护他的母亲,却也心疼自己的儿子。才十二岁,就每天进宫帮着皇上带孩子。

“蓁儿长得太像他母亲了。”叶元洲皱了皱眉头,想到叶蓁,他也很是头疼。为了不出现当年沈家暗害皇子皇女的情况,叶元洲十分小心的对待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儿,生怕就连女儿都遭到他们的算计和毒手。后来生了叶蓁之后,他更加小心了。虽然这个孩子身上也有一半沈家的血脉,但他不敢冒险,对叶蓁,只是普普通通。甚至相比起他的几个姐姐,更是冷淡了。

“你是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沈家的血脉,就对他有意见吗?”秦繁眯了眯眼,打量着叶元洲。

“怎么会,我也知道稚子无辜的道理。我担心若是其他的妃子诞下皇子,会被暗害,故而选择了淑妃沈氏,这孩子,也是因为我的算计才出生的。我已经十分亏待他了,又怎么会对他有什么看法。”叶元洲摇摇头,想到那个乖巧却十分爱哭的孩子,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

“大皇子他……是个很乖的孩子。”

“这我知道。可我就是怕他太乖了,日后容易被人拿捏。”他捏了捏眉心,乖巧,只是对于父母而言的。越是乖巧的孩子,越是容易被人操控。有时候,乖巧并不是件好事。

“日后有远山照看,应当无碍。”秦繁将手搁在叶元洲的肩头。手下的布料中,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像是随时要腾空而起。这身龙袍,看起来轻飘飘,实则压在肩头沉甸甸的。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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