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独就是死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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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SR2080

那太阳的红色侵占天地,将周围的一切覆盖。宇宙的黑与太阳的红交织,世间所有物象被重新定义。Ex330仿佛看见了一朵盛开在天空中怒放的血莲花,花蕊紧紧簇拥着一颗内脏。波频跳动得如此剧烈,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妈妈,我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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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的小屋里,罗燃以肌肉记忆进灯成千上万遍的芯片测试。

时钟芯片,这是2045年左右电子时间同步器,将芯片连接到表盘的时钟控制系统上,保证绝对零误差。大肃清之后,时钟芯片被集中销毁了。“时间五号”拥有世界上最后幸存的芯片。罗燃必须实验出芯片的制作原理,复刻它们并掌握方法才有使其量产的可能性。

他仍然期待着有一天人类能从自己的愚昧中清醒过来,重建引力波塔,恢复电子时间。纵使时间已不复存在,他自己便是唯一的时间。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几天没说话,他的声带几乎生锈。傍晚觉得喉咙干渴,便出窖子喝些水。玻璃杯碰撞,含冰块的液体被夕阳折射着琥珀色。那晶莹剔透的白立方一沉一浮,冰晶似的刺进他的嗓子。

店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明明从前就是这样的生活,为什么现在的精神却被落寞塞满了。

孤独就是死人的名字。

自己从孤独中来,现在又要回到孤独中去吗?微小而转瞬即逝的光亮是多么残酷的东西啊。

啪嗒一声,第三十九次实验芯片在一阵微小的烟尖中香消玉殒。

又失败了,不止时间。

他摘下护目镜,开始记研究笔记。尚未失去的一切延展着直到尽头的长方形,与之垂直的平面内嵌入的立方体上。简单的图形线条、三原色经过无数次堆砌氧化后形成了空心的三维立体物。

在此处,死去的人在某一天也开始像活着的人类一样。

他真的是一个正常人吗?这间屋子让他感到可怕:他即将在这个不足五立方米的小空间度过自己的一生。

度过,自己的,一生。

day by day.

柯徒又开始写信。

写给在西伯利亚分道扬镳的一个小男孩,尽管他明白这封信的无意义之处。

他以前写过数以万计的信,让它们化作飞鸟,最终的结局都是沓无音讯:满嘴谎言的人的思念传不到精致的牢笼里。

今天他详细的给西伯利亚讲述了关于名单的事情,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情感比给小男孩讲睡前故事还温柔。

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呢?——为什么如此执着去对一个聋哑人侃侃着无法传达到的自言自语呢?答案很简单:因为那样他们才能知道,自己的身边有一个聋哑的活物,一台坏掉的电报机,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那些感性的联系,能让人褪去一些孤独的钝痛: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的身边总是有一个活物,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活下去就能听到他说话似的。聆听着,从死的变成活的。

或许没有意义也是一种意义。

归根结底,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孤独。

罗燃在昏暗的小屋里独自做了一个梦,梦的走廊尽头的白炽灯疯狂地闪烁着,照出那条狭长甬道上拖曳而去的漫长影子,像一条被揉皱、拉扯过无数遍却依旧没有解开的绳结。他从梦里惊醒,“时间五号”在床头嗤笑地看着他,像一个终生的梦魇,“你为我换好心脏了吗?”

他爱时间,但是这种爱沉沉的压着他,直到他扭曲掉。他竭力保持清醒地找到床头开了一个新思路的草稿纸,解读着自己昨夜的疯话。

“我回来了,死人。”

金红色余晖落进窗内,一个浑蛋倚在门槛上,露出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劣笑容,像引渡亡灵的祭火。

罗燃起码应该朝他哭两嗓子吧?至少也要抱他一下子吧?于是,他慈祥地张开双臂。

罗燃摇了摇涣散的头脑,缓缓地移动到他的面前,极快的迅速打了他一巴掌;带着共鸣的闷响,恨不得把他拍碎。炽热、滚烫、黏稠无孔不入,像是要将整个灵魂都吸入体腔。但是他的力量已经很虚弱了,只是虚浮地让他挨了一记皮肉的疼痛。

“刚见面就打我吗?”柯徒放声大笑起来,从背后拿出一张揉得破烂的纸,伸到他眼前,“我会让你后悔的。”

罗燃愣了一下,接了过去。合金似的夕晖从遥远的太阳那里传来,洒落到这份名单上,像一尊丑陋的神像。

他的指尖上,是RTO的名单。

罗燃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上第一次出来了不可置信的情绪。他的第一感受是怀疑。

“这是假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他耸耸肩。

这应该不是谎言。他的目的是什么,把自己引诱入一个圈套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他单拎着都能拽到教皇面前。那么先设他所说的为真话吧。

“怎么做到的?”

柯徒故意用沉默吊着他的疑问句。直到罗燃的眼里出现了近乎诚恳的东西时,他才轻飘而虚假地给出了玩笑般的前提:“也许你叫我‘神’的话,我会考虑告诉你?”

真的是无法交涉。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几天前,柯徒收到了一封很厚的信。信很污沌,左下角草草记了他的旅馆的地址,盖了一个红泥不足的邮戳。

它破烂的身躯有能力承担里面沉重的秘密吗?

他撕开火漆,里面哗啦啦地掉出一整摞释彁神的赞美诗集。

谁有心思给自己寄诗?自己就是个无聊而滑稽、报复心极强、借刀杀人的浑蛋,能喜欢上自己的只有同样悲剧的人了,哈哈。等等,这些诗集都是新款精装,或许能买个好价钱……

他捏住书脊,小心地抖落着书页,啪嗒一声,一块白色的东西不期而至地掉落出来,撞击在地上,仿佛碎裂冰块的水珠,清冽,明亮。他将东西拾起端详,原来是一张折叠了很多次的硬纸。

摊开后,上面挂着一串漆黑符号,是那次会面他见到的所有人的代称。他无法想象柯蓝像是被线缝起来的,脆弱得一碰就碎。他被关在黑箱里,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不知死活,任人宰割。生死关头,他将一声微弱的嘶鸣传递给了自己,这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自己的信仰还活着——这份名单所隐含的信息,比这份名单本身更加振奋人心。

接着,他又开始掂量如何处置这份名单:这张名单应该是创始人亲手统计的,没有得到基金会的核实应该没有备份。

这可是自己神经质的老朋友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可以用此物来威胁他吗?不,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长久的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东西,进行这样的威胁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提前终止的交易,那样可太失礼了。啊,它或许可以做一个他回归他身边的介质,毕竟这样空口无凭地靠拢他,只会有两块相斥的磁铁一样的结局。

于是。他决定过几天去找他。为什么不是现在呢?答案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给一个瞎子三天光明,待他回到黑暗中去时便就要发疯了。他要让他这种发疯的情感酝酿一段时间,成为一种冗长的、深沉的钝痛,那比轰轰烈烈的刀刺还要折磨人的多。

真恶劣啊。

罗燃穿上风衣,收好那张名单,顺便背上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琴盒,很像街边随处可见的艺术理想主义者,径直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吸血鬼?”柯徒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去我的地狱里。”

外界的阳光已经很久没有照到他的皮肤上了,至于紫外线真正侵入他的皮肤时有一种异样的刺痛感,像放进温水里被浸了一通。

又来到了那熟悉的螺旋楼梯前。装扮成卖艺人的失序者注意到罗燃,透过眼镜问他:“毕达哥拉斯先生,多日不见,怎么又带了个同行来?”

“先生,带路吧。我是弥涅耳瓦,将带给你们政权上的自由。”

(弥涅耳瓦,希腊传说中带领奴隶进行阶级反抗的自由之神。)

熟悉的大殿里,罗燃站在台上,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有说有笑的人群。他手里仿佛握着一把形的权杖,即使身型已经单薄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有一种古怪的威压感。

罗燃淡然地从手中掏出名单,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克莱因·维克多尔?”

人群中高声谈笑的女巫止住了笑容。

“巴人·雷沃?”

高人彪悍的屠夫将嘴里的一口酒吐了出来。

罗燃转头向失序者说:“塞缪尔·提托,集中他们一下。”

“您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的?”失序者大惊失色。

罗燃见他毫无组织能力,失望地摇了摇头,吐出了名单最后一个名字:

“盏弥欧·南希。”

喧喧嚷嚷的会场瞬间肃静下来,即使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罗燃静默着,如一尊不容忤逆的审判像。他们发现,他们的谟拉神伫立在他的身后,神态和他如此地相像:因为神在此时站在了他那一边。

“我想你们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清清喉咙,扯开生锈的发条般的声带,尽管如此他也哑得厉害。

他从衣襟深处掏出了“时间五号”。那金铸的王冠在他手中嘶鸣着,像干涩的脉搏。他转动表身,那表盖上,赫然写着「盏弥欧」。

这代表着什么呢?

“也就是说,他是你们组织的继承人。”柯徒摇摇头。

“不仅如此,我将解开你们的镣铐。”罗燃将视线转向失序者

失序者毕恭毕敬地擦亮一根随身携带的火柴,递给了他。

火柴此时像一株燃烧的荆棘,被罗燃捏在手上。隔着青涩火焰寡淡的烟雾,生命之火从他指尖坠落。

它跌到纸上,烫出一个橙红的疮痍,侵略似的逐渐扩大吞噬。一排排罪人之名背后的不信任,随着逐渐烧大的火势而消亡殆尽。

火在台上蔓延。他在火幕前打开琴盒,取出一把小提琴。

“你会弹吗?”柯徒很愿意观赏这位浪漫主义者的火中演出。

罗燃野心勃勃地将八角弓搭在小提琴上面:“合作愉快。”

他手中的八角弓,揉起了自由的弦。它并没有大提琴的深沉,也没有钢琴的轻盈;如果用一个词去代替它,那就是灵魂,断臂女神维纳斯般的完美灵魂。

左手臂连同心脏在和小提琴共振着,夹带着琴弦的哀嚎。那咏叹调般的音色能让柯徒想起一些赞美诗来。

Oh Meine Ersteller

Meine wahre Retter

(我的造物主,我无与伦比的救世主)

所有人在琴声中为他们的新领导者流泪、呼喊,期待着熠熠生辉的明天。

“柯徒,你说……”罗燃边演奏着小提琴,却靠近柯徒的肩后,耳语道,“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埋了几个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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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孤独就是死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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