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到了正轨。
他躺在破旧的床上,天花板上的裂缝如同嘲笑着他的自由。周遭的黑暗将他紧紧地捆绑,让他无法逃离这个孤独的牢笼。
时间在黏稠湿重的沉默里一点点剖出深邃如渊薮的怀念。他试图寻找希望的光芒,但那光芒似乎永远遥不可及。
他绝望地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如漏沙般消逝。
纵向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柯徒攥紧手中的信。无数次开开合合,不愿面对的只是他那最底端的、**裸的灵魂。这是一个无底幽深的洞,越靠近越孤独。现在他最大的心魔,就是孤独。深夜躺在床上,没有以往的提心吊胆的激动在冲洗他,而是死一样的宁静,宁静。
只有宁静。
在钟表永恒的嚓嚓声中,跌入那个黑洞里。奇点,有一个拽着表链、一位拙劣的催眠师般摆动着“时间六号”的人。那便是罗燃。柯徒没有在黑洞中见到活物的心安。
恍惚中,摆钟人变成了柯蓝,那惶恐不安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柯徒。一瞬间又幻化着教皇,变成神父,甚至变成自己。摆钟人在不断变换,在不间断地被摇晃着,像一只永恒的钟摆,倒数着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他就在这种深海千米下的窒息和压抑下,迎来又一个孤独的晨曦。
在深夜里逃跑,企图寻找黎明。在黑暗中凝望,妄想延续生命。这就是自己。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紧绷着脑内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我是疯子吗?
他像个重度依赖的病人一样,将全身紧紧地贴在“时间六号”上,烙下一片片36℃的温度。
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的眼睛已被过去灼伤。有时候他会去莫迪兰地堡开会,那也是一个上午的事。他不可能去找牧师或修女调理思想,那些无用的精神鸦片,形式主义的宗教集团私刑产物,只会让他坠入无限接近天堂的地狱。
“时间六号 ”带给他的重量远远不止500千克。
大审判后,他们把Ex330过早死去的错误归咎于帕德玛法官身上,在东方人的极力说情下,由火刑改为了降职。与其说是官方审判,毋宁说是对罪人提前解脱、对大审判戏剧性减少的恼火发泄。食物链就是如此,弱者向更弱者挥剑,因果轮回罢了。
释彁神诞辰来临之际,镇子下了一场大雪,将一切肮脏丑陋的罪恶用银白统统覆盖。北国的雪总是很早,柯徒也早被一场名为清洗的大雪掩埋了。黄昏的街头,两名酒馆近期常客抖落肩头的雪,走进店内,帕德玛和东方人。
“Merry Singel(圣日快乐).”他们把一捧苍绿的槲寄生放在柜台上,作为酒馆的圣日礼物。柯徒则用基本人际交往能力摆起伪善的健康面孔来回应,掩盖掉他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的差,他的思想有多么的异于常人。
失序者塞缪尔打诨着他们,从醉醺醺的状态缓和下来。黄昏,几位称不上盟友的现实主义者围在一起,用酒精和哲学构建起古板思想的碰撞。从奥德修斯到缪斯,从司汤达到拿破仑,从革命到大清洗,从死到理想主义。
“信彁神,得永生。理想主义并非绝对,它只是一种选择,而宗教是人生追求。清醒的头脑比愚钝的肉眼和无限度的嘴皮更有资格信仰。不要再擦底线的边了,我的朋友。”
曾经的法官在谈话里总是充当调停者和规范者的角色。他严格束缚这些思想,确保它们始终在法律控制的范围内;无论从谁的口中传出,他都不希望它们变成一撮撒在肩头的,重蹈覆辙。
“照耀普世大道德,这是你们官员的作风。”塞缪尔嘲讽他,“如你所愿,我们会换个规定范围内的大脑来思考。”
“道德哲学只是悲惨的理想主义。”青铜漆将酒杯举得老高,浊色的红酒在那盏古老的青铜杯里荡漾,“我们可以信仰了,为美好的神明致以酒精!南无大千释彁神!阿弥……”
“为可悲理想主义挖掘坟墓。”帕德玛与他碰杯,“诸如鲜花,诸如海潮,诸如蒙娜丽莎。”
迄今为止未表露态度的柯徒擦着一只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高脚杯,从那曲面弧度的镜子上看到了罗燃的脸,无意识地开口道:“若一位悲剧色彩的蒙娜丽莎驻于我的脑内,占据我的思想,吞食我的理性,我该如何对待她?”
“挥剑毙之。”现实主义者答。
“日理万机而避之。”逃避主义者答。
“解铃还须系铃人……临之。”
柯徒望向惊世骇俗的说话者:“什么意思?”
青铜漆借着酒劲向他竭力解释:“事物的发展是由其自身的规律和内在的逻辑关系的,中国古语——“Let her who tied the bell on the tiger take it off”,也就是“It is better for the doer to undo what she has done”。”
“miss her,meet her?”
“Yes.”他斩钉截铁。
一瞬间,他领悟了些中西跨文化的奥妙。但是它在什么条件下成立?在对象是死人的情况下仍成立吗?他有些激动,想扯住这个东方哲学家的领子继续追问,理智则告诉他那样是可疑和神经质的,罗燃不会这样做。
“去面对你的蒙娜丽莎吧。”临走前,青铜漆向他微笑着招手,“在你的卢浮宫。”
于是沉默生长成黑色的荆棘。人散后,他冷淡地怀抱着那一大束槲寄生,走进了避难所,将那抹冬日的欣欣苍绿搁在了冰冷的钢铁机器上。
他的蒙娜丽莎抛弃了他。
半夜又猛然惊醒,什么都虚无缥缈,槲寄生在运作的“时间六号”上颤抖着纤细的茎,楚楚动人地挑起他的思维。火中的《蒙娜丽莎》朝他闪回微笑,东方人的话重新回响,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酝酿。
他要去寻找他的蒙娜丽莎。
列奥纳多·达·芬奇说。
拽起皮革包裹,收好那封信,斩钉截铁地冲出狭隘黑暗的小屋,冲破心灵的牢笼,盛大地出逃。雪幕白得刺眼,街头艺人的琴声在雪夜里回荡,他拦了一辆昏昏欲睡的马车,在颠簸里驶向远方。
“去安不罗修斯。”
不论距离,不论时间,不论逻辑,我一定会去见你一面。
黑夜是他的序章/雪花是他的眼睛/他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的身边/
——《殉道者的正念》
下一话完结。
●盐在圣经里有驱邪作用,中世纪时,往女巫的肩头洒上盐可以融化并杀死她们。圣水也有同样的作用。
●在西方文化中,槲寄生则寓意着生命的坚韧和无畏,代表着人们在面对困难和挫折时要坚强和勇敢。此外,槲寄生还代表着幸福、希望、丰饶,常青的槲寄生代表着希望和丰饶。
蒙娜丽莎有书名号时代表一幅油画作品,反之则是一个人名及笑容所蕴含的深意
Singel是释彁的音译。
保留miss和meet是因为它们的同首字母相同,有一种对称的美感。
青铜漆是中国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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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槲寄生予以哲学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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