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时说完那句话，依然眼中带笑，直白地看着简易，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简易听完，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试图看别的地方转移注意力，但又被余亦时一句“看我”逼的视线再次撞上。
他倏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我去趟厕所”躲瘟疫似的闷头往教室外面走。
始作俑者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同桌逃也逃似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还是那么容易害羞啊。”
孟翡已经把简易给他的一千块钱的圣诞节礼物围着教室炫耀了个遍，其他人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听他在面前滔滔不绝，不仅是身体上的摧残，更是对心灵的折磨。
许愿和佀好好一起进教室，孟翡正愁没人继续说，三步并两步地上前，360度环绕自己的手机屏幕，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介绍：“看，简易给我的圣诞节礼物。”
许愿扫了一眼：“凭什么你比我多五百？！”
“我和简易关系好，羡慕吧，嫉妒吧？”孟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
旁边有人无情拆台：“三百是昨天那三个苹果，另外两百是简易给自己买的清净。”
许愿噗嗤一声笑了：“嚎成这样怪不得简易烦。”
孟翡：“我劝你不要挑拨离间！”
佀好好在一边笑，瞥过后排座位，发现余亦时脸上还残留着一点隐秘的笑意，很淡，下一秒他就恢复原来的样子。
他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但书包还在，看来简易是不久前刚出教室。
本来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觉得余亦时可能对简易有好感，现在她基本上确定了，不是有好感，就是喜欢。
那神态太熟悉了，佀好好有一瞬间好像在余亦时身上看见了自己。
少年都以为自己的暗恋天衣无缝，其实那时候眼底藏起来的那些情绪真的经不起细看，最容易从瞳孔中抓到那一抹身影。
感情是藏不住的，闭上嘴，身体里成千上万个细胞也知道你喜欢他。
简易这一趟厕所去了有十分钟之久，他用冷水拍了一遍又一遍的脸，因为余亦时那句话而上升的热度才终于降下去一点儿。像是被人开了循环键，耳边一直在回荡。
“什么人啊，这种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他隐隐感觉余亦时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相处了快半年，简易从开学那天虽然没对余亦时有什么好印象，但后来相处起来感觉他这个人其实外冷内热，很会照顾人的情绪，简易把这点归功于他有妹妹的缘故。
至于后来，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了。也许是一起去喂猫的时候，或者在家里一起补习的时候，又或者运动会跑完3000米他来找他的时候。
余亦时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存在。
简易在国外五年之久，走马观花地看两个同性的人谈恋爱，内心一直没觉得反感。他觉得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什么万难都可以克服。
但当简易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余亦时后，这个理论就有些站不住脚。
喜欢一个人往往会考虑很多事情，比如最关键的这个问题，他甚至不敢去想要是余亦时是个直男呢，人家喜欢女孩，余亦时这么优秀，家里也应该更希望他以后能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余亦时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交往对象。
就从最近发生的事来说，简易语音时一点不对劲都能被他察觉到然后连外套都没穿地跑到他家门前，在看清琴房里的一片狼藉之后先是安慰他的情绪，什么也没问就开始帮忙打扫，会提前准备节日礼物，会在看到简易眼睛红了的时候单独把他拉出去问……所有细节都会被余亦时注意到。
简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水池里抬起头来。
他觉得要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了，好不容易和余亦时混到现在这层关系，他把自己当成朋友才敢说那些话，现在要是和他说什么我喜欢你最后关系僵了，简易承担不起那个结果。
他现在有点能感同身受佀好好了，但简易是个胆小鬼，没有佀好好那么勇敢，做不到直接向余亦时表白。
是不甘心只做朋友啊，是喜欢的要命啊。
可没办法。
简易有时候会想，自己要是个女孩的话会不会活的更轻松一点。这个念头每每一冒出来，很快就被自己扼杀了。
他自认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被简洺禹和秋荷逼的从小就心思敏感，善于察言观色，小时候但凡他们俩一起回家，简易就会想是不是又要给他转学了，下一个地方远不远，又会待多久。
想起以前的事，他更不想变成女孩了。
如果变成女孩的话，小学不止要被男生欺负吧，不止要被人追好几个小巷吧，不止要学钢琴吧。
打架估计也打不过那群人，小姑娘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不好，被人看见打架也不好。
一想到这么多事，一想到余亦时会喜欢别人，简易心口有点闷。
他花了一会儿调整情绪，不断给自己洗脑“你和余亦时就是朋友关系，没事别烦他”，才回到教室。
意外的是教室里没有在进行早自习，反而是柯景在讲台上，和物理老师说了几句话，物理老师点点头就抱着书走了。
“大家安静。”柯景清了清嗓子，“很快就要到期末考试了，规矩大家都懂，但我还是要说一遍，让你们知道期末考试对你们的影响。”
“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前两个都是只做年级排名，期末考不止要排名，而且影响到你们下学期是否还能继续留在a班。可以说，其他班但凡是有点目标的同学，肯定都是冲a保b的，所有人都想往上走的同时那么就会有人下去，我们a班是高二年级最好的班，也只靠成绩说话。”
“告诉你们，你们毕业前还有两次分班机会。第一次就是这次期末考试，第二次是高三的期中考试，不同的班进度和复习方法都不同，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你们最好是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考试，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期末掉出a班，那你高三上学期怎么办？最后复习怎么办？参加竞赛的刷题量拿什么保证？指望跟着普通班的复习进度来吗？都清醒点，别在这种时候犯浑。”
柯景说完，视线扫过全班，着重点了孟翡：“孟翡，你听见没？”
“听见了。”孟翡老实回答。
“行。”柯景余光看到后排的简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想把他喊到办公室，又不知道说什么，摆摆手道，“剩下的时间自习吧。”
目送着柯景出教室门，简易抿了一下唇，刚刚老柯看他的眼神……
如果要和余亦时在一个班，必须考在年级前45名之内，但他自从开学的第一次月考后就没怎么听过课，难度堪比升天。
他眼神放空，就算下学期不能和余亦时在一个班，关系应该不会跌到和开学一样吧。
余亦时听完柯景的话，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
简易看上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两个班的话说话的机会都会减少，也不会有共同话题，他会在新班级有新的朋友。
余亦时收回视线，心情有点烦。
不想发生这些，他打算试试和简易商量给他补习，这样期末考得好一点，下学期就还能在一个班。
中午午休，a班大多数人在睡觉，一小部分在桌子底下玩手机。
简易正打算塞上耳机听歌，手机开始震动起来。屏幕上来电人显示三个大字——简洺禹。
一看到这三个字，简易面上闪过极其明显的嫌恶，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他轻手轻脚走到了走廊监控死角处，电话快挂断了才接起来。
接通后他连招呼都懒得打，沉默地等着对面说话。
电话两头的人对峙许久，简易是完全不想接，简洺禹则是以为他会先松口。
这份剑拔弩张的气氛僵持了接近一分半钟，就在简易已经不耐烦要挂电话的时候，简洺禹先开口了。
“你们要期末考试了吧。”
简易眨了一下眼，好像已经知道简洺禹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继续说：“砸了你的钢琴，这事算是我做的不对，当时我很生气。”
“这架钢琴时间也挺长的了，多少你应该也对它有点感情不是，”简洺禹见简易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打算，顿了一下，“这样吧，你期末考试考好一点，那架钢琴已经弹不了了，我找人给你重新买一架，没有一样的就再定制一架，保证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算是给你赔罪。”
简易冷笑一声。
莫名其妙把钢琴砸了，现在临近期末考试了打电话来说赔罪，可笑的是居然还有附加条件，考好一点才能再买一架钢琴。
饶是内心早已对简洺禹失望了，听到这些话还是感觉被刺扎了一下。
他捅出来的篓子，他闯出来的祸，摆平本是他分内之事，现在还要在上面加一个考试考得好的条件。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姜还是老的辣，论阴谋诡计还得是资本家。
简易的冷笑没有丝毫避讳手机听筒，简洺禹听见了。这一声笑里包含了很多种情绪，他不是听不出来。
“我听说了，期末考试排名掉出45名之外就要去别的班，你掉出去了我是不会再找人把你弄回去的，你自己好自为之。”简洺禹放在这最后一句话就撂了电话。
还真是了解的透彻，简易冷着脸骂了一句“傻逼”把手机熄屏。
学校对面的那座山对比上次，远看树叶颜色好像更黑了，一眼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看的人心里不舒服。
简易在外面站了会儿才回了教室，余亦时换了个姿势睡觉，把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
教室里空调整天开着，他们还对着空调出风口，余亦时午睡时喜欢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背上睡。简易看了一眼即将滑落到地上的外套，拿过来重新展开，小心翼翼地给余亦时盖上，还贴心的拢了拢领口。
简易趴在桌上，盯着余亦时的侧面发呆。
即便是看不着正脸，他的形象依然很优越。黑色的短发支棱在耳边，发量蓬松，后脑勺那部分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耳廓形状很好看，要是塞上蓝牙耳机估计会更有男高的味道。
盯着看了一会，简易眼皮打架，不一会就传出很轻的呼吸声。
余亦时一直保持刚刚那个姿势没动，确定简易彻底睡着之后才缓缓抬起头。
为了不被简易看出来他是在装睡，精神高度集中，双臂和双腿都已经麻了。
他偏头去看简易，睡着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嘴角无力地耷拉着。
余亦时把身上的校服外套拿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不愿意和我在一个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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