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郊区信号不算好，打开手机进行准备消磨时间的沈初棠严重认识到这个问题，特别是在打开浏览器刷新页面也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时刻。
沈初棠无奈，只能在车内翻找其他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接着，她翻出了齐琪常看的书籍，《乌合之众》。
沈初棠又翻找一轮，未果。盯着那本书，死活不愿打开。
左思右想，沈初棠觉得还是补觉更合适一点。
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不断地有各种杂音从车窗外透过来。
沈初棠被这些声音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再闭眼也是折磨自己，只能带着轻微的起床气盯着门口走出校园的那群年轻孩子发呆。
校门口来往的都是当地十五六岁的女高中生，统一穿着浅灰色运动校服。头发是粗粗硬硬的黑，褐色脸颊上的不平整是被风霜吹过的痕迹。
是沈初棠不太熟悉的，另一种高中生面貌。
有几名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女高中生走了出来，应该是不同年级吧。这几个人不知是被人叫住还是怎么，在车窗旁停了下来。
接着一个齐耳短发、大约二十来岁的女老师跑了过来，抱住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几个人，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这群孩子的头发。
女老师的脸透过车窗映到沈初棠眼中，是何佳。
只不过比记忆中的何佳的样子更决绝了些，皮肤粗糙了些，山根下方被晒出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到的斑。
何佳注视着学生远去的背影，停了许久才转过头。
沈初棠见何佳马上又要走了，脑子一冲动推开车门直接下车。何佳的步子不算大，但是步履轻快。沈初棠追得很急，还没走到人面前先把自己绊倒了。
手掌心是湿滑的触感，沈初棠挣扎着起身，脚踝处一阵痛感袭来。
她脚崴了。
并且倒在路中央动弹不得。
可能是着装太过于扎眼，学生们自觉让出一条道。
好巧不巧，沈初棠抬眸的时候正好和何佳的视线对上。
沈初棠被何佳背回华美一高给何佳提供的教师宿舍，是大约只有八平米的小房间。
走廊的墙面上已经脱落不少墙皮，何佳宿舍的墙面被糊上一层米白色墙纸，整个房间简单的只有一张硬床、一张砖红色书桌和一个浅棕色柜子。柜子上方放的是牙杯等洗漱用品，旁边放着一个旅行包大小的墨绿色书包。
不难看出房间的主人是热爱生活的人，窄小的窗沿上放在几瓶盆栽，颜色不一地拼在一起，意外的很和谐。桌面的书本中夹着不知什么时候制作好的干花书签。
沈初棠脱下外套，换上何佳的旧裤子坐在何佳的床上，身下垫着一层毛毯，后背靠着两个叠起来的抱枕。
过了一会何佳端着一盆冷水过来，拿出里面的毛巾，拧干后放在沈初棠已经肿起来的脚踝上。
脚踝上的疼痛稍稍缓解，被沈初棠一直忽视的饿意袭来，饥饿感从肠胃出发迅速蔓延全身。
士可杀不可辱。沈初棠脑子莫名出现这一句。
靠着自己意志死命挣扎的沈初棠没有意识到何佳洒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也没感受到空气的僵感、时间的流动。
大概五分钟过去，何佳缓缓起身，沈初棠苦心经营的心理防线崩塌，急忙拉住何佳的手臂。
“我饿了，能给点饭吃吗？”
沈初棠发誓这辈子的声线都降不到怎么软。
今天过去她又是一个酷girl。
“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是饭点。”何佳慢慢拉开沈初棠放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我先给你换一下水。”
…
原来是去换水。
刚把自己坚持的自尊论斤卖的沈初棠突然有点懊恼。
沈初棠挑食很严重，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让她的肠胃很脆弱。她长时间生活的城市的整体口味和她本人的喜欢的口味是完全不一样的，墨城的人喜酸辣，每道菜葱姜蒜基本上是必不可少的。
而沈初棠个人偏甜口，她喜欢的菜周围没人不说齁的。
所以沈初棠每次被迫参加聚餐的场合，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何佳换完水就离开了，沈初棠还没来得及和何佳说自己对什么忌口，只能自己内心默默祈祷今天中午的辣度她能承受。
已经知道校内无线密码的沈初棠刷着手机浏览着当今最热的社交平台，熟练地切进小号输入自己的名字。她今天中午摔得狼狈不堪的图片在广场内迅速传遍。
图片左上角是何佳微微转身图，画面中何佳的面容虽然很模糊，但也不难发现和先前造谣帖中的人是同一个，广场中用的还是自己校园霸凌的那个词条。
好吧，澄清贴还没发出来，自己倒是先给对方提供新素材了。
沈初棠浏览着广场内容，在大片的造谣帖和鬼畜图见零零散散地看着几个为自己辩驳的话语，内心愈发沉重，但还是停不下向下翻动的手指。
齐琪的消息突然弹到了手机屏幕上方，写着“一切都谈好了，我现在回来找你。”
沈初棠看了两眼还没有消肿的脚，点进去齐琪的对话框，输入道，“我在何佳的宿舍。”
大概二十分钟后，何佳端着一碗面回来，上面是一层香菜，碗底是黑糊糊的一片。
何佳先把手中的面和碗底的酱料搅拌均匀再递给沈初棠。
“这个担担面我做着还不是很熟练，你先将就着吃。”
沈初棠看着这团成色均匀、深棕色的面，半信半疑地用筷子夹起三根放在嘴里，一种甜麻感在舌尖绽开。
贼好吃！
不知道是加入了特制麻油还是制作酱料的时候用了很多花椒，沈初棠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口腔和嘴唇全是被麻透的爽感。
“这个面不是本地菜吧。”沈初棠笃定地问道。
“这个面是洛城某家店面的特色菜，我不确定有没有把它的味道还原出来。”何佳如实答道。
沈初棠刚准备埋头吃面，齐琪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何佳老师，初棠姐，我们能进来吗？”
齐琪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和她一同过来的老奶奶矮矮胖胖的、眼神中是无法忽视的精明，据称是这所学校的老校长。
房间内并没有过多的空间，三个人便走到走廊上说话。老旧建筑的隔音很差，房间内的沈初棠把对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何佳先挑起了话头，问道，“校长，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佳啊，你也知道华美女高从七八年前开始都基本上没有任何收益，我也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在硬抗。”老校长意味深长地说道，“直到今年，我才感觉到我身体真正的衰老，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初棠她们是好孩子，也心疼我们这边的办学条件，她们今天过来是为了给我们学校捐款。”老校长拉起何佳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继续说道，“但是你还是要如实和我说，她们有没有欺负你或者打压你。”
“如果有的话，这钱咱就不收了。”老校长补充道。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的话太过离谱，何佳轻笑道，“校长，你确实有点老糊涂了，这么好的孩子做不出那样的事。”
听到何佳做出保证，齐琪连忙说道，“那要不何佳老师把帖子撤回，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们也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责任。”
“什么帖子？什么责任？”何佳疑惑道。
“你不是在网上说沈初棠在高中的时候有霸凌过你，小琪和我说了。”老校长提醒道，“她们今天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她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变得不可收拾，这样你也不好办。”
何佳终于领悟到她们的意思，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我没有污蔑沈初棠校园霸凌。”
齐琪想了想，换了一个方法，继续道，“何佳姐，或者我们就在网上一起发布一条澄清帖就行，看在和初棠姐是高中同学的份上稍微配合点嘛。”
“小佳，我们都很理解你的难处。”老校长继续说道，放在沈初棠手背上的手微微发力。“对你来说暂时没有什么工作比老师更适合你的，当初我也是看你认真才破例聘任你的。”
看着面前的俩人，何佳感觉有什么冲到自己大脑皮层顶部，不停地压迫着自己可怜的神经。
何佳想不通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一次又一次地来“揣摩”她的意图，给她安上一个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她的父母。
给她工作的校长。
还有她的老同学。
“我没有污蔑。”何佳眼眶湿润，抿嘴正色道，“也不打算配合。”
何佳说完这句拿起柜子旁边的包扭头就走，留下门口齐琪和华美一高的老校长。
把老校长送回去后，齐琪回到房间先给沈初棠换水冰敷，接着去找学校的老医务室拿冰袋。
走之前齐琪解锁自己的手机界面，伸到沈初棠面前，说道，“初棠姐，我手机在出发后一直开着，现在就剩不到20%的电了，我能先用下你手机吗。”
沈初棠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接过齐琪的手机，在观察到自己的助理走后沈初棠直接切入齐琪的社交账号。
她知道齐琪的生活号是完全把自己的大部分信息都屏蔽了的，这样的号对她来说最快乐的地方在于吃瓜。
她的网瘾很容易一触即发，上午看自己广场的时候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
她要看她讨厌的同行最近过得怎么样。
“洛玖的绯闻多久了怎么热度还在啊。”沈初棠吐槽道，“啊？啥时候又换了一个对象。”
广场里面的正脸照始终不够清晰，沈初棠越扒越投入。
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沈初棠随手接通，对面的声音传来，“喂，是齐女士吗？”
沈初棠回道，“我是她朋友，没事你继续说。”
“是这样的，关于齐女士你之前在警局登记的诽谤案件属实，但是真正的发布人是蒋伊，是一名墨城一高的高三学生，她非法窃取了何女士的社交账号。”警方把调查结果汇报道，“发布不实内容，作案动机目前还在调查…”
警方还在继续说着，沈初棠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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