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
家仆上前几步,将一指节长的纸卷递给了沈确,邢一苒听是沈确的家书,主动避嫌,将脸背了过去。
沈确看完后本欲撕毁,但他瞥见了一旁的邢一苒,思忖几瞬,还是将信递了过去。余光出现了一只皓白的手,邢一苒转头,见沈确修长的手指正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并且再次往她肩侧递了递。邢一苒抬头望向沈确,疑问道:“给我?”
沈确轻嗯一声,“上面写了徐华瑛的事。”
邢一苒接过小纸,看阅了起来。信上说云家针法只传女儿,教授技艺的嬷嬷会荣养府中,不会随云家女出嫁,寄回来的衣裳确为云家针法,只是上面的收针少了一道,这般习惯沈确的母亲只在云莞念身上见过,故这件长毛衣裳,若非云莞念所制,便是其女徐华瑛所制。
沈确将邢一苒看完的纸条撕碎,投入茶杯,那半透的纸瞬间被热茶泡化,连同上面的墨字一齐融入了茶中,清茶就这般变成了浅褐。
邢一苒将手抵在下巴,开始复盘。
她接触到的三个案子,如今陈屠户之死案已然解决,只剩下猴妖纵火案与徐华瑛失踪案,而徐华瑛失踪案,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徐华瑛还活着。
纵火案与失踪案这两个案子看似毫无联系,但它们却出现了同一个东西——栀子香膏。
猴妖纵火案:猴妖在徐宅放火,并知晓徐宅底下密道,可见猴妖不仅恨徐府,还很了解徐府的秘密。
徐华瑛失踪案:徐华瑛爱慕沈确,却被冒充沈确的人诱拐。
徐华瑛失踪后,六年间,云莞念的表现都证明了她毫不知情,且徐家失火当晚,她惊慌失措,险些丧命。
而猴妖的外衣上有徐华瑛喜欢的栀子香膏,外衣制作手法与徐华瑛习惯一致,且猴妖身高与徐华瑛相似。
沈确:“你怎么看?”
邢一苒将手放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有两个想法,一.猴妖就是徐娘子,之前的失踪出自她的主动或被动,但她是你姨夫的亲生女儿,不应对徐府有如此深仇大恨。”
“二.猴妖不是徐娘子,而是绑架徐娘子的人。这人仇恨徐家,从徐娘子口中得到密道消息,借此设计纵火。此人早年绑架徐娘子极可能出自报复,但未杀害娘子,而是选择陷害郎君,再联系诱哄娘子的第一封书信上阐述了思慕,可见此人爱慕娘子,并十分嫉妒郎君。”
邢一苒说完,看向沈确,“郎君可想起什么人?这人在六年前或许与你相熟,能见到你字迹,且极有可能在郎君寄宿徐府时,能通过门房给徐娘子送礼,”说到这,邢一苒脸上有些遗憾,“可惜门房早在六年前就被赶出徐府了,不然也可通过他知道到底是谁在联系徐娘子。”
沈确想了想,回复道:“我十五回金城拜入堂晖书院,却不过姨母盛情,自此借宿徐府,一年后察觉表姐心意,借口搬入了书院。入学时好友十数人,同窗数十人,虽未借字与人,却也出借过不少手书,我的字迹,旁人极易获得。”
邢一苒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确,“郎君这般冷淡之人,竟有十数好友?”
沈确轻轻眺看邢一苒,并未说话。
“沁竹姐姐说,郎君那时少年意气无处施展,所以总是招猫逗狗、仗义疏财、多管闲事,那这些也是真的咯?”
“是又如何?”沈确转过身去,那时的他不识愁滋味,以为往后的日子也必将热闹璀璨,谁知变故降临,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斥骂的嫌犯,经历了从官衙到大理寺,日复一日的审查,终于在半年后获得了清白,但即便如此,在他科考第一时,依旧被认为品行不端,被人告状,还因此在殿试上差点被取消名次。
是父亲以官职相保,也是父亲后来的辞官,才有他如今的现在。他用四年的时间,从大理寺评事爬到大理寺少卿,其中的艰辛酸苦,远远不足外人所道。
“同窗如今散落晏朝大地,短时间内难以溯源查清,但如今的金城,只有一个于楚回,这人我已命令仲虎去查了,不日便有结果。”
邢一苒隐隐察觉气氛有些低落,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郎君你知主君的事吗?”她将李伯告知她书童的事,转述给了沈确,沈确听后立即表明此事他也会去查。
“待我查到之后,去徐府告知于你?”
邢一苒在心里啧了一声,又来了,这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找机会试探自己,她露出一个假笑,“郎君若能告知我之后的事,我当然不胜感激,但是我春桃不过一小小婢女,怎敢劳烦郎君亲自上门?不知这样可好,我之后会托人上沈府询问书童之事,希望郎君那时能行方便。”
沈确:果然,她不会在同一人身上待很久。
邢一苒:这样又有机会来看自己的原身了。
沈确并未犹豫,直接答应了邢一苒,而邢一苒已经对他的干脆见怪不怪的。沈确看了看天色,已到未时正了,他将桌案上的字投入火盆,后将三封书信收好,这才对邢一苒说:“我们现在去徐府别院,这个时辰也便于你黄昏前回府。”
邢一苒点点头,然后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郎君,我想……去趟东圊。”
沈确顿了一瞬,“需要我派人送你去吗?”
邢一苒装作更加不好意思了,“不用,这等事……我自去便行,只是……若我去得久了,郎君不会介意吧?”
沈确看着“春桃”的眼睛,知道这不是她的真正眼睛,却也觉着里面水汪汪的满是情绪。“不会,你想去多久便去多久。”
邢一苒笑着行了一礼,当即转身就跑出了书房。
她可真是与一般女子完全不同,沈确看着邢一苒远去的背影,不过这般模样,真身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忽地,他突然轻笑了一下,只怕是个像焰兰一般的女子吧……
邢一苒根本没去茅厕,而是拐进了望月轩去看自己,金盏依旧守在小院中,她架起了一把木架,正在晾晒衣物。
邢一苒走进院子,主动表明自己是沈确派来的,因这次她是婢女身份,所以毫无阻拦地进了厢房,还能亲手检查自己的身体,等邢一苒确认她的原身完好无损,一点也没生病,不由得再次夸奖了金盏,并有意感叹说“邢娘子”若醒了,定会给金盏报酬表达感谢。
金盏被夸,小脸笑得红扑扑的,只说这是她的本分,受不得感谢与报酬。
拜别了自己的身体,邢一苒避着人,又跑回了书房找沈确。
185:43:03
她只剩一周时间了,速度要加快了。
等沈确派家仆驾车,将两人带到城外的徐府别院时,时间刚到下午三点。
“郎君,我先从后门溜进去了,待会我去正院假装扫地,你就找个借口点我进去,像上次让我领仲郎君更衣那样。”邢一苒说完便跳下车,像只鸟儿飞进了后门的巷子。
等邢一苒偷摸来到正院时,沈确还没出现,只好将一块地扫了又扫,然后顺利引起了管事嬷嬷的注意。
“春桃,你这妮子到哪偷懒了?”嬷嬷用力扯住邢一苒的胳膊,想要将人带去倒座房。
邢一苒拿着笤帚不住后退,“嬷嬷,您这是怎么了?我地没扫完,您可不能因此扣我月钱。”
嬷嬷见邢一苒抵抗,就想去掐她手臂内侧的软肉,邢一苒眼疾手快,及时躲掉了,嬷嬷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拉不动人,便唾骂着说:“死妮子,跟我回去搜身。”
邢一苒拄着笤帚定住,“搜什么身?”
“早间夫人的命令。”
原来还是妆匣的事,但邢一苒不想离开主院,万一她前脚刚走,沈确后脚就到了怎么办。她抓着嬷嬷的手,直接贴到了自己腰上,“嬷嬷您在这搜吧,我又没窃东西,只是今个闹肚子,东圊去了大半日,您瞧我这身脏的,”她故意指了指自己襦裙上没拍干净的黄泥印,“您就让我把活干完,我实在是不想扣月钱。”
嬷嬷听了,脸上立刻露出了嫌恶,但又因为云莞念的吩咐,她不得不随便摸了一下邢一苒的腰包,见里面空空荡荡,立刻收手并站远了两步,再次骂了一句邢一苒,然后就挥手让她走了。邢一苒拿起笤帚向嬷嬷道谢,还未转身,就听见主院处传来了声音。
“你说十七郎想见你?”
徐兼礼穿着常服,从主院厢房中走去,他身侧有一老翁跟随,老翁双目蒙着白色绸布,只能看见鼻尖与下半张脸,露出来的皮肤不见什么皱纹,只看脸,邢一苒估计他不到五十岁,但他白发斑斑,像是年过六十,老翁身上穿的料子极好,虽比不上云莞念和徐兼礼,但也堪比大户人家。
他右手拿着盲杖,在地面上摸索敲击着,而徐兼礼为了照顾对方,特意将脚步放得极慢。
徐兼礼:“他寻你何事?”
徐敬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徐兼礼听了眉峰紧锁,语气也沉了下来,他看向身侧的徐敬,“你与沈确相识?”
徐敬的头微微下低,身子也似矮了一些,“老奴目不能视,行动不便,一直由内人照料,且老奴身份卑微,怎可能与沈郎君相识?”
徐兼礼缓缓将目光移开,看向了正院门,他的步调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十七郎最近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你身子抱恙,好生在府中修养,”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孙儿也到上学的年岁罢?安心,这几日我便安排他进徐家的族学。”
徐敬站在原处,行了一礼,“老奴谢过主君恩典。”
徐兼礼没有回复,而是直接走出了院子,留下的徐敬用一双盲眼送着徐兼礼,并未踏出主院。
邢一苒还想趁着徐敬看不见的时候走进主院,可她再次看见了院中的四个家丁,只好胡乱地在地上扫了几下,准备再次从后门溜出去找沈确。
等邢一苒出门时,沈确已经上马车了。
“郎君、沈郎君……沈确!”
车帘被撩起一角,沈确见邢一苒在后面追车,命家仆停了下来,邢一苒喘着气,一手叉腰,一手攀上了车辕。
沈确脸色很冷,见邢一苒后才稍稍缓和了些,“抱歉,之前应你之事我无法达成,姨夫不让我进徐府院门,也拒绝徐敬见客,但承诺一事仍然作数,若你之后还有其他要求,尽管对我开口。”
“那我现在便有一事,”邢一苒顺了顺气,语调变回平缓,她看向沈确,“麻烦郎君现在就帮我寻到徐敬的儿子,徐长有。”
沈确看着邢一苒地上的影子,她的身形被拉长,顶上日光也不似他们出发时那般充足,“此时将到申时正,还有半个时辰便至黄昏,你确定要现在离开徐府?”
邢一苒毫不客气,借着车把手跳上了马车,还跨过一脸不悦的家仆,撩开了车帘,径直坐了进去,“确定。”她看向沈确,沈确因此将长腿收紧,给邢一苒腾出了空间。
“郎君麻烦快些,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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