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月刚从书房出来,就听到两道脚步声正快速靠近。
她闪身躲到一根宽度足以遮挡住她身形的柱子后,屏气凝神静待对方离开。
裴司徒说,她现在还不能“复活”。
现在裴朗悄然离开京都,去往建安郡,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复活”了,在京都的郗月要想“不复活”,就必须隐藏好自己。
脚步声到书房近前,有老仆上前拦住来人:
“三夫人、十一公子请留步。公爷正在待客,不方便见其他人。”
闻言,裴十一拉住裴三夫人,把裴三夫人往来时路拉。
“母亲,祖父书房里有客人,我们不好打扰,还是回去吧。”
“你傻呀?现在天刚亮,哪里会有客人上门?这是刁奴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我们呢。”裴三夫人紧紧拉住裴十一,把他往书房推。
“母亲!”
裴十一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老仆身上。
老仆挡在台阶上,一动也没动。
裴十一身后是裴三夫人,前面是老仆,一时间进退维谷,情急之下一个屈膝,跪倒在台阶前,让身后的裴三夫人推了个空。
裴三夫人见裴十一跪下了,台阶上的老仆还是挡在中间一动也不动,干脆也跪到台阶前。
裴三夫人一跪下,就开始大声向书房里喊道:
“求公爷告知,我儿子恭究竟错在何处?”
说着,她把裴十一的头往下一按,磕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书房里没有声音传出。
裴三夫人再次按着裴十一磕了一个头,自己也一个头磕到地上,提高声音再次喊道:
“求公爷告知,我儿子恭究竟错在何处?”
书房里依旧没有声音传出。
裴三夫人“咚咚咚”磕起头来,十几下之后,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乌青,甚至有血丝渗出。
每磕一下头,她都会再问一声“求公爷告知,我儿子恭究竟错在何处?”
裴十一见她如此,有心阻止她再磕头质问,却屡屡被她推开。
书房里终于传出裴司徒的声音:
“小十一,你觉得你有做错什么吗?”
裴十一思索片刻,回答:
“孙儿不知。”
“你不是不知,而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事,对吧?”裴司徒的声音一直温和,不带喜怒。
裴十一这次没有回答,只俯身在地,显然是默认了裴司徒的话。
裴三夫人见状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让你想错在哪里你就想,若不是你做错了事,为何那孽子生前能一举成为礼部侍郎,而你却只能一直做个侍御史,不得升迁?”
她这话看似是在骂裴十一,但声音大到足以让书房里的人听清楚,这不是在骂裴十一,而是在变相质问裴司徒。
“母亲,我觉得做侍御史很好。”
“哪里好了?你比那孽子强百倍,他答应娶那个郗家那个冒牌货,就得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而你现下要娶真正的郗九,却还只是个六品侍御史,这不公平。”
“母亲,大哥也才升至五品中书侍郎。”
裴十一这一辈,裴家大公子已年近三十,去年刚升任五品中书侍郎,其他人官职都不如他。
在裴朗成为礼部侍郎之前,裴十一是这一辈中获得官职最早的一个,且别的人都是从七品官做起,而裴十一一入官场就做了正六品的侍御史,是这一辈中公认最受裴司徒器重的人。
直到裴朗从什么都不是的纨绔直升礼部侍郎……
裴朗一入官场就得了正三品官职,不止裴十一不甘心,其他人,包括裴十一的叔叔们都不甘心。
但,裴朗死了,死在作为礼部侍郎去迎接木世子的途中。
裴家子们这才发现,正三品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也许正是因为现在的礼部侍郎一职很危险,裴司徒才让家中最不成器、最纨绔的裴朗去做,这样即便裴朗死了,也伤不到裴家的根本。
也正是因为裴朗的死,裴司徒在和邵司马的明争暗斗中再次占据上风,从邵司马手中夺走建安郡驻军将领任命权,让裴家拥有了自己的军队。
裴家子们都猜想,裴朗的死就是裴司徒故意设计的。
这样一想,他们便再没有不甘心了。如果快速升迁的代价是自己的命,那还不如从七品官做起,慢慢熬,总能熬出头。
更有些人已经在暗自揣度着,裴司徒会让家里的谁去接手建安郡驻军将军一职。
裴十一跟其他人一个想法,但裴三夫人却不这么想。
区区一个礼部迎接的差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危险的差事。
裴三夫人认为,裴朗是死在她派去的大夫们手中,若裴朗没被毒死,现在定然已坐稳正三品礼部侍郎的位置了。
这不公平。凭什么她才貌俱佳的子恭才正六品,那孽子却一入官场便官至正三品?
裴三夫人发现裴十一和裴朗的不同之处,在于裴朗答应了娶“郗九”,而裴十一却坚决不娶“郗九”,她认为,若一开始裴十一没有跟“郗九”退婚,那礼部侍郎一职一定会是裴十一的。
她正为同郗家退婚而后悔不已,郗家就传出原来那个郗九是假货的消息,而新接回的真郗九才貌双全,正是裴十一会喜欢的类型。
裴三夫人亡羊补牢,也不等把裴朗的丧事办完,立马向裴司徒请求,为裴十一聘娶真郗九。
裴司徒答应了。
裴三夫人松了一口气,亲自去郗府提亲,并将婚期定到下个月十八,然后就只等着裴司徒给裴十一升官,毕竟裴朗娶假郗九都能有高官做,没道理裴十一娶真郗九还不能升官。
可裴司徒偏偏连一点给裴十一升官的口风都没露。眼看裴十一与“郗九”的婚期越来越近,裴三夫人急了,便拉着裴十一来找裴司徒询问缘由来了。
她的子恭,绝对不能被那孽子比下去,即便那孽子已经死了,也不行。
这时,书房门打开,裴司徒负手站在门内,眼角余光瞄见光明正大躲在柱子后偷听的郗月,嘴角抽了抽,对裴十一道:
“你确实没做错什么,去吧。”
“是。”裴十一欲要起身离开,却被再次被裴三夫人拉住。
裴三夫人声泪俱下:
“公爷,以前不喜与郗九的亲事,是儿媳不对,是儿媳不识好歹,枉费了公爷的一片苦心,但儿媳后来亲自去郗家提亲了,您不能为此迁怒子恭啊。”
裴司徒再次瞄了一眼老神在在偷听自己闲话,却仿佛与己无关的郗月,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裴三夫人见裴司徒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又说道:
“公爷,子恭要娶的才是真正的郗九啊,您总不能对假货比对真的好吧,您与郗家的情分要靠子恭和郗九来维系,子恭的身份高些才更能体现您的仁德不是?”
裴司徒:……
裴三夫人还想说继续说下去,她今天不求得裴司徒给裴子恭升官绝不罢休。
“哼。”一道年轻女子的轻哼声从柱子后传来。
裴三夫人和裴十一未曾想柱子后面竟然躲着一个人,心里皆是一惊,暗自猜测是哪一房的媳妇如此得裴司徒看重,竟任由她躲在柱子后偷听而不呵斥驱逐。
裴三夫人比裴十一又更想得多些,她想到若是裴十一这一辈的哪个孙子孙媳妇得了裴司徒和裴老夫人的看重,那即便裴十一娶了郗九,他升官的机会也有可能会被夺走……
裴三夫人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她抢先开口呵斥道:
“是哪个不孝晚辈如此不知礼数,躲在那边偷听长辈说话?”
她抢先给对方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给对方定了罪。
裴三夫人死死盯着柱子的方向,只见一个娇小女子从柱子后款步而出,目不斜视地从她和裴十一身边走过,扬长而去。
裴三夫人和裴十一见到郗月,震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睁大眼睛,张大嘴,脑中皆是一片空白。
郗九……还活着!
不对,她不是郗九,是冒牌货。
可她为何会在裴家?看那样子她就是裴司徒今日接见的客人,可就连裴家自家女眷都不被允许进入裴司徒的书房,她为何能进去?
如果这个“郗九”没死,那裴朗会不会也没死?
无数念头在裴三夫人和裴十一脑中一一闪过。
裴司徒指着郗月离去的背影,对门外的老仆道:
“你看看她,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像极了她祖父。”
老仆恭谨弯腰,却没有说话。
对那位未来女主子,他不能也不该有任何评价。
“公爷,她……”
裴三夫人正要说话,却被裴司徒打断。
裴司徒:“来人,把三夫人和十一公子带到静心院住些日子,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裴三夫人闻言脸色煞白,心知自己是今日是犯了大错了。
静心院,是裴老夫人清修念佛的院子,在裴府最偏远的角落里,里面只设了一个佛堂,在里面伺候的只有几个长相可怖的家生老仆。
老夫人清修时不喜有人打扰,裴家其他人都不会靠近静心院。
家中有人犯了错,一般是被罚跪祠堂,犯了大错才会被罚进静心院里幽闭。
进过静心院的人,出来后都会变得十分老实,有人问他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公爷,求您饶我们这一回吧——”裴三夫人和裴十一求饶。
裴司徒挥了挥手,几个壮硕仆役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架走裴三夫人和裴十一。
“为什么啊,公爷——”
远远地,裴三夫人凄厉的哭喊声传来。
裴司徒:……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郗月“复活”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么?
郗月故意出现在裴三夫人和裴十一面前,是为了报复裴三夫人的口不择言,也是为了小小报复一下裴司徒,为裴司徒抓她义兄穆诠之事。
被扔进静心院的裴三夫人还在哭诉裴司徒不该为了“假郗九”如此责罚她,裴十一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说道:
“母亲,你错了,她才是真正的郗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