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相的枕清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陈琅对峙,她按照往常一样上下朝,直到罗长观告病不出,她才恍惚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找过罗长观与花明,于是亲自去探望。
江诉想要跟着与之同往,枕清拒绝了,现如今旁人没有得知江诉回来的消息,一旦知道,势必要先好好奖赏一番,可是其余的人还没有回来,断不可能先让江诉一人来,而且门下省还没有消息。
如此也打消了江诉的念头。
马车行到罗府的府邸,阍人把枕清迎进来,罗长观这些日子一直连轴转,整个人也略显消瘦,他躺在床榻上,虽然听到了脚步声,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先开了口道:“沈阁老竟也有闲情逸致来到我这里,您老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言罢,他才撩开沉重的眼皮,忽地看清来人竟是枕清,在下一瞬,他猛然望向枕清身上的香囊,失神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沈阁老?”枕清接过话,将罗长观一丝一毫的神情揽入眼中,她轻笑道,“是因为这个香囊的气味吗?可是我也与沈阁老相处过,从未嗅到。”
罗长观知道枕清所来绝不是空穴来风,他挣扎坐起,双眸露出平日的锐利来,平静道:“沈阁老自从在几年前言称生病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上确实没了这抹香味。”
几年前。
枕清自然相信罗长观所说,况且他长年混迹在各种案件之中,自然对各处细枝末节了如指掌,她沉声问:“几年前?是何时?”
罗长观咳嗽了几声,他还没有好好休息,就被这样一番诘问,倒也没有生气,即便心中的那口气依旧堵着,他也如实回答:“两三年前。我不怎么记他,那时候你还在陇右。”
是有这么一件事,盛松言来陇右的时候,说过一些有关朝中的事情,那时的她听得并不在意,一门心思都栽在了旁的事情上面。
她回神道:“我知道了,这段时日你也忙活了许久,就在家中好好休息,至于花明,我过几日再好好找她赔礼。”
枕清一副宽慰体谅的神情,不禁让罗长观一愣,起初花明还问过他,枕清有没有说起旁的事情,花明虽是说旁的事情,可是那语气简直就像是在问枕清有没有提起过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当初枕清假死,令花明哭了好一阵,无论他怎么哄,都于事无补。
罗长观因她提及花明,心中竟有一丝暖意。
他抬手作揖道:“多谢枕女君关怀。”
枕清朗朗一笑,转身离开。她心中错乱,为何香味会突然没有,究竟是因为生了一场病的缘故,还是说这个香味让他发现了又不对劲。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
香味,梅海,枕家,薄映禾。
一下子,所有可疑的地方都像是断了连接,却又隐隐浮出水面。
枕清转身去了沈昌砥的府门,在阍人通报的瞬间,她慢慢收起腰间的香囊。
见管家十分有礼地请她进来,枕清大步踏入。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沈昌砥的府邸,水榭楼台,假山鱼池,穿过回廊,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从外往内看,犹如天堑。
她见到一人坐在亭下,慢慢悠悠地下着棋,恍惚一眼,枕清恰似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
“原以为沈阁老是两袖清风,没曾想这府邸内竟然暗藏玄机。”枕清缓步走前,她唇瓣弯起一抹讥俏,“我原以为我是走上来了,总觉得高处不胜寒,没曾想,沈阁老竟是从未走下来。”
这所见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却也能叫枕清有望而却步的意思。
沈昌砥抬首看着枕清,听清了她话语中的讥讽,也只是一笑至之:“贵主要来下一盘棋局吗?”
枕清垂眸看着那一盘未完的棋局,她坐下来,手执白棋,落在最中间,让黑子成为一个半包围的姿势,沈昌砥诧异地瞧了下枕清,他没有说话,也跟着放了水。
他这一放水,枕清当即乘胜追击,沈昌砥跟着反杀,仿若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她轻轻一笑,掀开眼睑,目光落在他脖颈处,别有深意道:“沈阁老似乎很怕冷。”
沈昌砥闻言,执棋的手一顿,面色淡淡道:“天寒地坼的,我年纪大了,自然更怕冷一些。”
枕清盯着他的面容,想要探寻些许不一样的东西,可沈昌砥十分平静淡然,就好像没有任何一点破绽。
这一路上位极朝堂,她与沈昌砥碰面的次数不算少,可沈昌砥始终都是注意众人的心思,自己从不上谏,偶尔被点了名字才开口说几句,只不过……
思及此处,枕清忽地瞧了眼他,倒也不是他从不出声,而是朝堂上多得是替他出声的人。
枕清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的脖颈处,忽然抬手朝他颈脖处探去,沈昌砥旋即后仰,避开枕清伸过来的手,枕清神色一凛,她立马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披风一角,与当即起身后退的沈昌砥力量相斥,猛的将沈昌砥的披风扯了下来。
他的脖颈有不平的伤口,因为没了遮挡,立时显露了出来,倘若不仔细瞧看,叫人难以发觉。
枕清缓缓站起身来,她面无表情地拾好他的外披,步步朝沈昌砥走去,故作轻松道:“不过是见阁老的发梢落下一片雪,怎得这般警惕?”
沈昌砥眸色一暗,他淡淡笑道:“贵主与我说便是,何必故弄玄机地试探于我?”
枕清已然走到了亭外,她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阁楼之上,有敲击声音响动。枕清循声而望,只看到茫茫白雪,以及簌簌枯枝声。
她的脚步一顿,旋即朝那个方向走去道:“我瞧着沈阁老府中不太平。”有人走前挡住了枕清道去路,她早就觉得这里边有古怪,怒喝唤出暗卫,“执一,执二,上去看看。”
两三道暗影随即涌出,速度之快,叫人辨不清。
沈昌砥面无表情地看着枕清的动作,未几,他缓缓走前,意味不明地盯着枕清道:“贵主今日是来找我的不痛快吗?”
“哪里?”枕清轻笑地偏过头,目光落在他脖颈处,缓缓移到他的面容那双精明混沌的眼睛中,“不过是瞧着沈阁老极为熟稔,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莫非是在大婚那日……”
沈昌砥眼神蓦地一滞,他呵呵笑道:“我从未出过长安,也未参加过旁人的喜事,想必是贵主看错了。”
枕清略略收回目光,她笑着道:“我这人记性向来好,也没有记错旁人一说,兴许是阁老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这么回事。”她言罢,不再继续说,许久后,看到执一执二失落地摇头,她慢慢将勾起来的唇瓣曲平,“天色渐晚,快要宵禁了,那么我也不便打扰,就先行离开。”
她伸出手将他的披风递过去,沈昌砥接过道:“我就不送了。”
枕清颔首,朝前走几步回望道:“对了,阁老怎么不问一问我究竟是在哪一场喜事看到了你?”她在沈昌砥担忧疑惑的神情中灿然一笑,并没有完全说明白,而是走出府门而去。
待人完完全全消失在府邸之中,沈昌砥原本道茫然一扫而空,他面露犀利的精光,抖动手中的披风正要系上,却发现一个香囊从披风内掉了出来。
这股香味,他再熟悉不过。忽而,心中产生巨大的警惕心,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一旁的老管家,老管家担忧道:“她这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沈昌砥开始哈哈大笑,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只道:“把尸体扔在江府门前。”
冬日的夜色暗得快,三人一道走出府门中,跟在枕清身后的执一,执二心中挣扎道:“小娘子,我们全部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薄娘子的踪迹。”
方才阁楼上的动静不是原本就有的,是执二故意用石子发出来的,所以才有明目张胆搜查的机会。
见枕清迟迟未说话,他们二人心神不宁地相互对视一眼,再次道,“不过那里有一处阁楼甚是古怪,外边有许多高手暗卫看守,我们能力有限,因此不敢硬闯。”
枕清下意识伸手想要摸一摸香囊,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故意落在沈昌砥手中,她眉眼浮出淡淡地忧伤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前段时间她曾与符生枝通过书信,原来在她去往河东的那日,薄映禾已经怀有身孕,待孩子出生后的第三个月,薄映禾才去往长安。
起初符生枝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打消薄映禾去长安的念头,其实回过头来想想,这个孩子并不是薄映禾的枷锁,而是符生枝的束缚与枷锁。
薄映禾瞒住所有人,暗自行动,待他们完全回过味来,已经是在许久之后。枕清在承天门的最后一声钟鼓后进入皇宫的大殿之内。
许久以来,薄映禾从未出现过,也没有来找过枕清,俨然是被人困住了,抑或是已经死了。
枕清心中的念头开始蹦出来,明明知道已经是一场死局,可是她还是心存侥幸。
直到翌日一早,有人破了枕清仅存的一丝侥幸,枕清派去的侍卫告诉她,薄小娘子死了,尸体是在江诉府邸门前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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