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好似极为漫长,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一般。
枕清已经好几日不曾去见江诉,一旁的大监终究是顾全大局的人,他心下不禁担忧了起来,当下的江诉可谓是位高权重,如果他要是与旁人一样顺着杆往上爬,那么坐上为首的位置或许不会是她枕清,也不会是裴家。
他心思在脑中活络,讪讪开口道:“贵主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了,有话亦可好好说一说,江将军绝不是不听劝之人。”
枕清哪里会不知道着太监的心思,她眼中一冷,尽是嘲讽:“他不是不听劝的人,那么你这在说我不听劝了?”她见太监诚惶诚恐地跪下,也只扫了一眼他,当即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仿若谈论天气一般,“也好,那就去看看,究竟是我的手段硬,还是他的骨头硬。”
大监方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知道听到离开殿门外的声音,他在慢慢悠悠地站起身,看了看雄伟精致的殿顶,拍了拍自己头疼的脑袋,他当即想怒喊老天爷,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期期艾艾的神情落在旁人的目光之中,不少人默默给他点燃了一炷香。
枕清没有理会这群人转变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推门进入大殿的时候,江诉只是瞧了她一眼,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大监仍旧是不放心地补充一句道:“门下省的圣旨已经批下来了,而且云将军等人即将到长安,贵主今日说话可要悠着点。”
三番两次的提醒,枕清脑子都要听晕了,她眸光落在他身上,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倘若今日要是没抗下这道如同刀子的眼神,日后插进他体内就不是令他冷寒的目光,而是真正的刀刃。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况且这么久以来,枕清的脾性虽然叫人捉摸不定,可终究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想必也能瞧得出那么一两分的通情,大监舔着脸笑道:“贵主,忍这一晚,一切都好说。”
他说完这一句,转身躲开枕清递过来的眼神,抬手挥了挥打算跟进来的众人,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枕清看着江诉,她慢慢走过去。
江诉并没有动作,知道外边还有许多在听着动静的人,他轻笑道:“贵主这是想清楚了?”
枕清颔首道:“想清楚了。”
这座殿堂极大,发出的声音极其空旷。不过只要关上门,再小声说话,那么殿门外的人也未必听得到。
江诉笑着道:“你的心可真狠,竟然真的把我一人放在这里好几日,也不来看望一眼。”
“你可真是粘人。”枕清环住江诉的脖子,心中更是思绪万千,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堵着了,她找不到源头,也看不清原因。
看出枕清的不对劲,江诉问:“怎么了?”
枕清将整个人都埋在江诉的脖颈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令她无比安心。她没有回答江诉,只是说了旁的:“你换香了。”
知道枕清不想回答,江诉也没有过分追问,他感受枕清在自己的脖颈、锁骨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他将人轻轻拥入怀中道:“早就换了,知道你闻不得那样的香味后,我就换了。”
说到香味,上回他们在旁人面前假装吵架,好似只是知道枕清是信任自己的,可是旁的事情,并没有完全的坦言明了,他正想要说话,枕清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她身体微微颤抖,急声阻止道:“别说!江诉,你什么都别说,让我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枕清,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是因为陈琅么?
江诉神色晦暗不明,喉间微微哽咽,他知道枕清极为难受,他抬手抚摸枕清的背脊,一点又一点,一瞬又一瞬,如同在摸一直炸毛的猫咪,可枕清不是猫,她是江诉最珍重、最喜欢的人。
没有见面的这几日,枕清已经摸清楚不少动向,她开口说:“我这里果真是有奸细,当初我让门下省早日将册封的旨意拟好,却迟迟没有推上进度,前几日我与你大吵了一架,他们的动作一下子变得了,方才身旁的大监说旨意已经拟好。”
江诉闷笑一声,打趣道:“这不就达到了你想要的目的?”
当时,枕清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迷惑所有人的目光与视线,可是她当下真的有些累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走了,她却还在朝堂前游荡,不知道哪一个人是幕后真凶。
“你觉得是谁呢?江诉。”枕清唇瓣贴在江诉的耳垂,整个人都倚靠在江诉身上,江诉借着这股势力,轻而地倒在床上。
枕清整个人也跟着江诉一同倒下,在最后一刻,江诉稳稳用手接住了枕清,枕清只是轻轻笑了一瞬,神情又忍不住升起哀伤来,她整个人仰躺着望着天花板,仿若又麻又木,“是沈阁老,还是秋迹,抑或是陈琅?”
“你很痛苦。”江诉肯定道。
“我很痛苦。”枕清道。
许久后,两人都没有在说任何话,突然有一道声音给自己判下了死罪,那道声音再说——
一遍遍的试探,一遍遍的质问,明明错漏百出,明明早有定论,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给他判下死罪呢?枕清,你是不是心软了。
面对少时的朋友,枕清的确是心软了。
枕清忽而看向江诉,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这样一副神情,就好像是在为陈琅伤心,可她也确实因为他而伤心。
可究其最终原因,还是她自己。
枕清朝江诉解释道:“江诉,我不仅仅是因为陈琅背刺我而难过,更多的是,我害怕。我总觉得我与陈琅是极其相近的人,可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与他一点也不一样。”
江诉嗯声道:“你们一点也不一样。”
枕清又说:“我对他没有任何一点超出男女之间的情谊,从小我就把他当作我的哥哥看待,长大后就当成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我自己,可直到今日,我才发觉我错了。我打算,要做个了断。”
说完这句话,枕清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好像是视死如归的将士,可江诉却是轻轻笑着,明白枕清这是怕自己多想,而给出的解释。
江诉凑身将枕清抱在怀里,他说:“我相信你,就像你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一样相信你。我没有怀疑你与陈琅的感情,倘若你真的喜欢陈琅,或许从第一天,不,应该是在上一世起,我就没有任何靠近你的机会。”江诉吻上枕清的唇瓣,“你的爱很好,因为你爱上一个人,便只能看见那个人,我很幸运,也很庆幸,你爱上的人是我。”
枕清绝非一定要去挑选什么,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即使是千万金她都要买,倘若她看不上的人,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她也依旧会甩出一声不要。
因为她永远都是她,她要选择的是唯一,既做出选择而不后悔,即使错误,也坦然处之,心胸广阔,不拘泥于一件事上,也可以在情爱这一件事上,给足他安全感。
枕清看着外头渐渐黑了的幕色,她依依不舍道:“做戏要做全套,我得走了。”
江诉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两人的计划功亏一篑,他颔首道:“知道了。”
枕清随手理好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向外边的人影,她伸手正想要伸手打乱一盏烛火,却见旁边的人走前,轻轻替她拢好衣领,将她乱了的珠钗重新调整。
一时之间,枕清都快要忘却了时间,她专注地注视着江诉的动作,可江诉比她还要专注,而她沉迷于江诉专注她的专注里。
许久后,她贪恋地喊道:“江诉。”
语气满是情情浓意。
听到的江诉手为之一颤,心也随之一动,就好像被甜蜜浸满,也像是踩在云端,如梦似幻,好像一切又不真实了起来。可他依旧维持笑意,他笑着看向枕清。
“美色误人。”枕清叹气,在江诉脸上浅琢了一口,随即扬起声音道:“江诉!你别给脸不要来脸!我如今来看你,这是我看得起你,倘若真的要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江诉不知道枕清做戏居然能做的如此之快,他躺在床上笑了好半晌。
外边的人都快要急得冒烟了,大监直接在原地上转了一个圈,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的姑奶奶,这才进去多久啊,怎么又闹得这般难堪,方才的话全部都白说了啊!我的老天爷啊,这该怎么办呐。”
其中几位青衣也跟着哭丧起了脸,她小声道:“贵主的位置还没坐稳呢,倒是把人一个个都得罪了,原以为将军与贵主感情甚笃,现如今也觉得不过如此。而且枕贵主与将军可曾在陇右成过亲,后来贵主去了河东,两人也是聚少离多,自然感情并不好。”
那青衣听得频频愕然,她们惊奇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说这话的侍女见她们一脸崇拜的目光,一下子神气了不少,她挑眉说:“自然是听宁千渝,宁昭仪所说的。”
不少青衣面露古怪,她们的姿态垂得极低。那侍女以为她们这是怕了,现在谁不知道宁千渝跟着枕清,树大招风,一下子从七品女官晋升到了三品,后宫的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来操办,可谓是红极一时的人物。
兴许是这群人觉得她攀上了宁千渝这样的高枝,她骄傲地抬首,半真半假道:“各位妹妹倒也不必担忧,宁昭仪还是很好说话的。”
宁千渝在背后听着一切,她冷声质问道:“我都不曾见过你,又是如何与你谈论起枕贵主这些事的?私下妄自议论贵主,按照宫规,拖下去,杖毙。”
那侍女顿时慌了,她当即跪了下来,害怕地哭着道:“宁昭仪,求您饶了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不是有意去谈及贵主的!”
宁千渝慢悠悠问道:“听别人说的,那个人是谁?”
侍女支支吾吾地半晌没有说出来,宁千渝就知道她在说谎,吩咐底下的人道:“拖下去,杖毙。”
这一惯的雷厉风行,不知道是学了谁,不禁让所有人都颤了颤,更加畏惧。
宁千渝安静地等在门口,只听大殿内的江诉冷声道:“今日这一遭,我也没见枕贵主对我客气到哪里去?”
两人的争吵真是越发激烈,俨然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枕清仿若被气着了,推门出了大殿,她冷冷下令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任何人进去,也不许放他出来!”
宁千渝颔首,跟在枕清身后。不知道枕清怎会与江诉吵得这般凶,直到离开大殿,枕清的脚步逐渐轻松,面容也趋向于平和,宁千渝才恍然知晓,这是他们两人在做戏。
对所有人做的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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