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宴饮一日,春猎就这样结束了。

关山月依旧变回懒懒散散的模样,一切好像从未改变,但是又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回去的第二日,又恰逢兰庆院休假。

关山月让枇杷把事先收起来的那些指向性较强的定情物送还给它们原本的主人。

枇杷接过任务,还不忘告状道:“郡主,你知道吗,甜瓜居然在去猎场前偷偷去赌场下了注,堵您会赢下比赛,今天一整天都在数钱呢!她太不厚道了,居然不带姐妹们一起挣钱!”

关山月正打开甜瓜早晨送来的匣子,顿住:“嗯?你没下注吗?”

枇杷惊道:“郡主!?你也下了!?”

关山月的匣子里满是银钱,她拿着在枇杷面前晃了晃:“送上门的银子,不挣白不挣。”

傍晚时分,关山月悠哉悠哉晃到醉仙居喝酒。

她坐在二楼沐风阁的观景台边,拎着酒壶靠在栏杆上。

这一侧靠水,水边的垂柳依依摆动,有小船在柳条下穿梭。关山月看到水面上的石桥上站着个眼熟的人影,他显然也看到她了。

关山月朝他笑了笑,对方好似愣了许久,默默将手上的一枚玉佩收进怀中,这才远远行了一礼,朝她走来。

柳叶舒走到她跟前时,关山月已经喝完那壶神仙醉了。她喝酒时脸颊微红,但却并不迷糊,神智十分清晰的同时看起来又像是酒饮微醺。

关山月微微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怎么?有事找我?又是找我道歉吗?”

“不……”柳叶舒捏了捏掌心。

“你兄长什么时候去我家?祠堂都给他打扫好了。”关山月笑道。

柳叶舒:“兄长回去已经被父亲严厉责罚过了。”

关山月不置可否:“是吗。”

柳叶舒深吸了口气,认真道:“郡主,我想与你结交。”

关山月一愣:“啊?”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又有诈?

柳叶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君子礼,道:“我钦佩郡主,真心想与郡主结交,如若郡主看不上我……那……”

关山月好笑道:“那你如何?”

“那,我就努力成为配得上郡主的良友!”柳叶舒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真诚。

关山月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忽然起了玩心,她用小指勾着另一壶酒递到他面前,道:“如果你喝得过我,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不带犹豫,柳叶舒接过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就将酒水猛灌了下去。

关山月倚在栏杆上看他,一壶酒很快下肚,他白净的脸上浮起红晕,眼睛用力眨巴两下,整个人忽然向后倒下。

关山月及时拽了一下他,减缓了他倒下的速度,不至于伤到哪里,看着地上的柳叶舒,她哭笑不得:“这点酒量,喝这么猛!?这下怎么办,还要给你送回去?”

醉倒的柳叶舒忽然抬起手:“不用!我,我自己可以!”

关山月用脚动了动他:“你确定?”

柳叶舒的手掉下去:“不……我不确定。”

关山月扶额。

她今日没带人出来,隐蔽的暗卫也不好为这事就暴露人前,不然叫掌柜的马广源帮忙送回去?

正头痛,柳叶舒又突然坐起来,咕咕哝哝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关山月一愣,用手指戳了戳他摇晃的肩膀:“喂,你在哭什么?”

柳叶舒睁开眼,挂着泪珠道:“我没哭!”

关山月掩着笑意:“你一定是第一次喝醉吧,如果你知道你喝醉是这模样,一定不敢喝那一壶酒。”

“不!我会喝!”柳叶舒突然睁大眼睛认真道,随后扑扇着眼睫,意识不知飘向何方:“啊,我没喝醉,呜呜呜……我没有……我不是……母亲……为什么……”

“嗯?”好像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柳叶舒低着头自顾自哭着:“母亲……呜呜……父亲……祖父……呜呜……我也是柳家的儿郎啊……为什么……”

关山月一愣,她从前听说过柳叶舒,他是柳昱辉的亲弟弟,只是自小体弱,从未外出,所以她从没看见过他,今年才是第一次见面。看他这模样,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不要住在这里了,母亲,这里好冷,我想回家。”柳叶舒抬起头,泪眼婆娑,“为什么他是胜,我是输?为什么?”

关山月琢磨一番,柳昱辉名柳叶晟,而柳叶舒却是“舒”,这……还有这层含义!?文化人起名字如此拐弯抹角呢!?

关山月把他扶正:“柳叶舒,我一直以为你的名字是叶子舒展的意思,你想,蜷缩的新叶舒展开来,那是多么幸福、自由的一件事情。”

柳叶舒愣了一下,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了下去。他呆呆道:“是……是这样吗……”

关山月认真道:“你想认为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可以……这样吗?”柳叶舒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了关山月,含糊道:“郡……主……谢谢……抱歉。”

“别抱歉了,动不动抱歉这抱歉那的。”关山月揉了揉耳朵,“以后别说了,我不爱听。”

“以后?”柳叶舒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关山月把他的眼睛重新合上:“闭上吧你,我送你回去,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吗?当然有以后。”

柳叶舒闭着眼睛,痴痴地笑了起来。

关山月起身,出门看着异常忙碌的马广源,寻思这晚饭时分,整个醉仙居恐怕都腾不出人手了。想了想,还是亲自把他背了起来。

柳叶舒比关山月要高一些,一起坐在惊羽背上,若坐前面,这一滩软泥的模样不是挡了视线就是压了马头,若坐在后面,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倒,关山月苦于没带麻绳拴住他,终于后悔没坐车出来。只能亲自背着柳叶舒徒步往柳宅走去。

街上路人熙攘,好在夜幕降临,没多少人留意到他们。

柳叶舒的呼吸吐在关山月的脖颈,带上了神仙醉的香气。

关山月小声问道:“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好像在说梦话,柳叶舒十分乖巧:“不好。”

关山月又问:“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柳叶舒默了半晌,艰难道:“我不知道。”

关山月腾出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柔声道:“你会过得好的。”

朦胧中,柳叶舒感到自己飘忽的神智回来了一些,他眯起眼,看见关山月近在咫尺的脸,这一定是梦吧。他沉沉睡去。

翌日,柳叶舒在房中醒来。

小厮墨砚给他端来醒酒汤:“郎君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身体可有不适?”

柳叶舒摇了摇头,头痛道:“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墨砚把醒酒汤递给他:“郎君你不记得了吗?是宣宁郡主背你回来的!”

柳叶舒一惊,昨夜的种种悉数涌入脑海,那些话,那些事,竟然都不是梦!?

墨砚起身把窗户打开,道:“郎君怎么会和宣宁郡主在一起呢?她刚让大郎君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定又要责怪你的。”

柳叶舒并不搭话,他放下汤碗,拿起水漱口,洗净脸之后,穿好衣服,道:“什么时辰了?”

墨砚:“快到卯时了。”

柳叶舒一惊,立刻快步走出。

柳家有两位朝廷大员,上朝之前他们都会在正堂共同用早饭,也顺便接受小辈请安。柳叶舒每日早早过去,从不落下。

昨夜宿醉,柳叶舒起得略晚了些。为了不耽误时辰,他只好从小路过。

小路从柳思源的房间后头绕过,生怕被父亲责罚,柳叶舒低着头轻手轻脚而过。但由于靠得近,还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那是母亲王禾青的声音:“玄佑真人说的没错,他一回来就吸食了晟儿的气运,还是应该尽早将他送回庄子去。”

柳叶舒愣住,停住了脚步。

柳思源道:“那道士早在两年前就因为骗人钱财、害人性命被捉拿归案了,想来他当初也是为了钱财诓骗我们,你不要再提此事了。他毕竟也是我们的孩子,如今昱辉没了科举的资格,前途暗淡,好在他不曾落下学业,柳家不至于后继无人。”

王禾青:“学业没落下,乡试怎的就没考上?”

柳叶舒的身影隐没在靠墙的树影之中,未明的晨色压人,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柳思源道:“你不是不知道,他体弱,每次考学都坚持不住,半途晕厥,连童试都昏了两次才过。父亲与我都亲自考较过他的学问,还算扎实。比起宠坏的昱辉,还是强上许多。”

王禾青的声音尖锐起来:“宠坏!?你说我宠坏了晟儿?自晟儿出生以来,你与父亲有哪一日是悉心教导过的?你们官大,你们事忙,外人还道我嫁入宰相府是多么风光的事,可京中的贵妇们,有哪一个和我一样,每日只有现下能与夫君说上几句话?”

柳思源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是我亏欠了你……”

脚下虚浮,柳叶舒浑浑噩噩走到正堂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墨砚迎了上去小声道:“郎君不是走的近路吗?怎么比我还慢些,今日连大郎君都到了!”

柳叶舒惨白着脸,上前行礼道:“给祖父、父亲、母亲请安。”

柳德厚放下筷子,道:“君子勤勉,不应懈怠。”

柳叶舒依旧魂不守舍:“孙儿知错了。”

柳德厚看了他片刻,道:“坐吧。”

柳叶舒坐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饭毕,柳德厚和柳思源起步要前去偏房换官服。王禾青连忙道:“父亲,晟儿他已然知错了。”

柳昱辉得到示意,连忙上前:“是啊,祖父,我昨日抄书抄得手都酸了。”

柳德厚严肃道:“一日都抄不完,还敢说,今日先去关府认错,跪完祠堂,回来再抄!”

“啊……”柳昱辉求助地看向王禾青。

王禾青心疼道:“父亲,晟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若您就去求下圣上,让晟儿别去跪祠堂了。三日,他金尊玉贵的哪里受得了啊!”

柳德厚瞥了一眼柳思源,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柳思源会意,道:“这是晟儿自己输出去的赌,除了陛下,连整个盛京都知道,输得难看也就算了,君子言出必行,咱们至少要输得起才是。”

王禾青不死心道:“那至少,别让他抄道德经了。”

柳德厚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柳思源见状,也只能安抚夫人,小声道:“待晟儿从关家祠堂回来再说吧。”

他跟着柳德厚走进偏房,柳德厚指着他的脑袋痛心道:“慈母多败儿啊!”

柳思源幽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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