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婞婞,此事我确实不知,”司空无庸在江婞婞面前蹲下,握紧了她的手,温言,“如果我看到了你的信,我怎么舍得你嫁给别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你平安回到凌云……”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滑落,紧接着便有两滴、三滴……泪水淹没了江婞婞的眼眶……泪眼朦胧中她还仔细地分辨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这个男人,这个让她无数次地燃起希望,又无数次破灭希望的男人啊。她的心,她的心早已冷彻。
她无言地将手从司空无庸掌心中抽了出来。
蕊珠宫外微雨淅沥,似一段终了的乐曲余韵正敲击着满地的残红。
微弱的烛光中,四壁的字画古玩若隐若现,然而那个面容白皙,眼睛却很深的英挺男子此刻却没有风雅的心情,他僵立着,眉心里蹙起皱纹。而在他的身前,被他挺拔的身影笼罩着的依约婉柔的女子泪如雨下。
他心乱如麻,那个女子一连串的泪珠像针尖一般狠狠刺着他的心,十多年来戎马倥偬的沙场生涯,他也从未有过一刻像今时这般心绪紊乱,不知所措。
“红袖!”司空无庸猛然想到什么似的,向室外高呼,一个女子应声而现。
“当年之事,你可知情?”司空无庸将事再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名叫红袖的宫女低着头。她容貌普通,但武艺高强,司空无庸素喜她性子沉稳,三年前特意派她跟随江婞婞前来江曲。
“奴婢……”
“红袖,你从来不在我跟前撒谎的。”司空的声音很轻,无形中却有一种压迫感,叫身前的女子喘不过气来。
“请国主赦免红袖的死罪。”红袖跪倒在地,“当年,当年是红袖怕姑娘扰乱了大局,私自截下她写给您的书信……”
“竟然是你!”江婞婞难以置信。
“红袖,你怎可如此胆大妄为?”司空无庸气极。
“求国主饶命……”
“你死一百次也不够!滚出去听候发落!”
红袖立即消失殿外。
“婞婞,”司空无庸俯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为紫衣女子擦拭泪痕。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司空话音顿住,不再说下去。
“是真是假都罢,我心意已决……”江婞婞缓缓阖上了眼,“你放我走吧……”
话语卡在了司空无庸的喉咙深处,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内室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江婞婞慌忙起身,走向内室。
司空无庸跟了过去,只见江婞婞微微躬身抱起了摇篮中的婴孩。
“宝宝不哭,宝宝乖,娘在这儿呢……”她用脸紧紧贴着孩子满是泪光的小脸蛋,轻声哄着。
孩子不再哭闹,江婞婞的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那一刹那间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光晕笼罩着,显得更为柔美。
司空无庸一瞬失神,他想,以后和婞婞有了孩子,她也会是这样吧……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笑容转瞬冻结成冰——这不是他和婞婞的孩子。
“婞婞,你还说你心里没有莫雨淅?他的孩子你不是照料得很好吗?”司空无庸微微冷笑。
“可这也是我的孩子!”江婞婞掷地有声,“我是他的母亲,照顾好他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早已身为人父,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还不懂吗?”
只有她可以这么跟他说话,司空也不气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
“婞婞,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司空的目光逼视着江婞婞如水的眼睛,“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你……你要杀了他?!”江婞婞的脸色一变,却忽然冷笑起来,“好啊,好啊,堂堂的天下之主,居然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放过!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史书本来就是胜利者书写的,有谁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婴孩打抱不平呢?”司空无庸的眉宇间淡漠无情,“你忘了,我以前教过你的……”
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一点也没变,一样的冷酷无情。
江婞婞怀抱着孩子,身子却忍不住颤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但她仍保持镇定,注视着司空无庸冷如冰雪的眼睛,一字字道——
“那么你连我一起杀了吧……”
看她如此决绝,司空无庸话锋一转。
“留着这孩子的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你留下来——我放他一条生路……”
只要她留下来,他就会放过她和莫雨淅的孩子。
江婞婞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司空会愿意放过莫雨淅的血脉,任何霸主都不会容许敌对势力有一丝丝萌动、生长、反扑的机会,司空会冒这个险么?她真的有这么重要么?为了把她留在身边,真的可以容忍么?
——不过不管他这话的真假,莫雨淅真正的血脉早就已经被江婞婞送出宫了。
“你何苦一定要我留下来?”思绪回转,江婞婞叹了一口气。
司空无庸的目光变得恍惚和久远。
在过往的时光里,他是那么的孤独,只有她能轻而易举打破他在周身设下的重重防线,一步一步抵达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可是那时大业未成,南楚、青濛、江曲割据南方,北方的冰域曾经强盛到能与凌云分庭抗礼,还有内部权斗,这一切的一切都叫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在一切已成定局的今时,他只想贪杯一次,放纵一回,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默然良久,司空无庸出乎意料地从背后抱住了江婞婞,额头摩挲着她柔软的青丝,脸上浮起解脱的松弛的微笑,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杀伐决断的君王。
“因为我爱你,婞婞,我想要去爱你。”
整个身体被环抱住,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漫入耳膜,江婞婞的心动了一动。这真是她听过的这世上最温柔的话语,她一直想听他这么说,他终于这么对她说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司空无庸牵起江婞婞的手,一同走到窗边。
抬眼望去,穿过重重宫殿,江都鳞次栉比的房屋仍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显得那么平和宁静,似乎已经忘却了城池刚被攻破的血腥。
“婞婞,我说过,要与你执手相伴,共看这万里江山——”
司空无庸的视线由散漫慢慢聚焦起来,他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这大好山河,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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