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寒夜密谋
夜漏深沉,更鼓已敲过三更。
东宫偏殿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赵珧那张愁云紧锁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挥之不去的焦虑气息。他面前摊着一卷看似寻常的《兵书》,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那株被月光勾勒出斑驳树影的老槐树。
目前的情况,对他赵珧而言,无异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他从未主动踏入过太子之争的漩涡,并非怯懦,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他深知自己母妃身弱,不争不抢,身后更无任何外戚势力支撑,在大皇子赵瑾与二皇子赵琳的明争暗斗中,他最好的选择便是缩在自己的三皇子府,做一个不问世事、潜心书史的闲散王爷。他曾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不站队、不露头,就能在这波谲云诡谲的朝堂风云中独善其身。
可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靠在冰冷的紫檀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脑海中飞速回放着近日朝堂上的种种异动。大皇子赵瑾,虽母族势单力薄,却是父皇的长子,自幼养在身边,备受呵护。父皇对他的期许,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赵瑾也确实争气,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处理政务时亦显露出过人的沉稳与决断,朝中不少年迈的太傅与正直老臣,早已将他视作未来的储君人选。
若非皇后母族——手握京畿兵权的镇国公府实力雄厚,又有齐丞相这般权倾朝野的人物鼎力拥护二皇子赵琳,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尘埃落定,轮不到旁人置喙。
而他赵珧,就像棋盘上一颗无关紧要的弃子,本应在角落静静蒙尘。可偏偏,那些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博弈中被边缘化的新晋势力,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鬣狗,突然将目光投向了他。这些人初入朝堂,根基未稳,既攀附不上大皇子的正统,又不敢轻易得罪二皇子的强权,便想扶持一个看似“无害”的皇子,作为自己向上爬的阶梯。
至于他赵珧的真实能力如何,这些人根本不关心。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姓赵的皇子身份,一个能够让他们“上桌”分一杯羹的幌子。只要他不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愚蠢之辈,便足够了。
想到这里,赵珧的眉头拧得更紧。这些新晋官员,初出茅庐,哪里见识过皇后一派的雷霆手段?他们只看到了扶持皇子的潜在利益,却完全低估了这场争斗的凶险。而他赵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皇后敲山震虎、警告大皇子的牺牲品,当真是无妄之灾。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早已凉透,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要在这绝境中求得一线生机,单打独斗绝无可能。他需要一个盟友,一个意想不到,却又能在暗中发挥作用的棋子。
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陈原。
对于陈原邀请自己结盟,这正和赵珧的意,借助陈原的力量,是他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至于陈原究竟信了他几分,赵珧并不在乎。只要陈原还没有离开这座皇宫,还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那他就有办法让这枚棋子为自己所用。在这深宫里,没有真正的自由,只有相对的牵制。陈原的身份本就敏感,一个敌国质子,落在二皇子手中是棋子,落在他赵珧手中,同样可以是棋子。
夜色如墨,尚未被晨曦撕开一丝缝隙。赵珧站起身,吹熄了案头的蜡烛。书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银纱,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没有叫醒任何人,甚至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金砖上,一步步走向门口。
他必须在天亮之前见到陈原。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穿过寂静的宫道,两侧的宫灯早已熄灭,只有偶尔几声梆子声和更夫的吆喝,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更显得这深夜的皇宫阴森而寂寥。宫墙高耸,将这片天地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也将无数人的命运与野心囚禁其中。
赵珧熟门熟路地绕到了东宫一处偏僻的偏院。这里是临时安置陈原的地方,平日里鲜有人来,十分隐蔽。他没有惊动门口的侍卫——那些人本就是他暗中安排的,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他推开门,闪身进入院内。
院子不大,角落里种着几株芭蕉,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与东宫其他地方的奢华与压抑截然不同。
他走到正房门口,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属于少年人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些许安神香的味道。
房间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夜灯,光线昏暗,恰好能视物。陈原正躺在床上睡着,呼吸均匀而平静。
赵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少年的面庞上。
少年还未满十六岁,脸庞依旧带着未脱的稚气。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这让赵珧本就愁容满布的脸上,更显得苍白了几分。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仔仔细细地看过陈原了。
记忆中的少年还只是个瘦弱的孩童,因为是敌国质子,在宫中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像一株在角落里努力汲取阳光的小草。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开了。眉骨优越,鼻梁高挺,唇形饱满,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不能用“俊美”来形容他,那样太过硬朗。陈原长得太漂亮了,但这种漂亮又丝毫不显阴柔,反而带着一种干净而坚韧的气质。大抵是遗传了他母亲苏婉的容貌吧。
赵珧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苏婉,曾经的京城第一琴师,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名动京华。她卖艺不卖身,性子清冷孤傲,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也惹来了无数麻烦。最终,还独自一人留在质子府,无人问津。
“你准备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珧心中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早就知道陈原警惕性极高,毕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毫无防备。
“你早就察觉到我来了吧,却一直在装睡。”赵珧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要你帮我演一场戏。”
陈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赵珧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同盟十分脆弱,信任薄如蝉翼,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说道:“事成之后,我有把握将你送出宫,回到质子府中。虽然不能完全摆脱皇室的监控,但至少能让你光明正大的逃出二皇子的势力范围。”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只有利益才能永恒。
陈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早在他决定暂时留下来帮助赵珧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卷入这场纷争的准备。他很清楚,在这皇宫里,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帮助都需要付出代价。
但能光明正大的走出这座令人窒息的东宫,回到相对自由一些的质子府,对他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至少,在质子府,他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处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
“说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陈原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倚在床头,示意赵珧坐下来谈。
按理说,陈原作为质子,见到皇子应该起身跪拜。但赵珧是不请自来,深夜闯入他的房间,他也就懒得讲究这些虚礼了。更何况,赵珧此刻的神情,也不像是要计较这些的样子。
赵珧也确实不在意。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皇后那边与大皇子明争暗斗了这么久,这次突然对我下手,想必计划得十分匆忙,应该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警告,顺便敲打一下大皇子。毕竟,父皇一直希望我们兄弟和睦,不希望看到我们斗得你死我活。”
陈原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这一点,他也有所察觉。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还不敢真的对一位皇子下死手,尤其是在皇帝还明确表示希望皇子们和睦相处的时候。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事情闹大,把水搅浑。”赵珧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让局势变得混乱,我们才有机会从中渔利,找到一线生机。”
陈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陷入了沉思。将事情闹大,听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却十分凶险。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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