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良药

明钰意识到了她自己迁怒苏荷举的情绪,有时候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糟糕的情绪一旦产生,难以消灭,最糟糕的情况是反被情绪奴役,干出一些缺乏理智悔不当初的事情。与其说是迁怒苏荷举,不如说是在生她自己的气,秦双儿是死在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目视前方,缓缓说道:“那有一个方坑,坑里堆叠着许多腐烂的尸体。我去前想得好好的,要亲自为秦双儿安葬,可真走到那,见了那么多尸体,我迟疑了。我若只单挑其中几人安葬,无视其他,心里又过不去。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老丈。那老丈会念经,他坐那给他们念经超度。老丈走后,我又想了想,然后决定给方坑填土,就当是共同埋葬了。但填着填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去年六月份左右,有一种奇怪的疫病在牛羊间传开,牛羊死得差不多后,开始逐渐蔓延到了人。十一月底,城里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葬礼的速度赶不上人死的速度,赶着赶着,有些人家再无活人能料理后事,他们便被丢弃到了乱葬岗。后来多亏了药谷那位早已避世的药老制出神药,这场怪病才停了下来。但一些伤及根基的问题,只能慢慢调理了。”苏荷举看着善济堂说道。

老天大抵是漏了,多次缝缝补补也没补上漏洞,这才停雨多久,天上又开始落雨。排在善济堂外的队伍,见着雨,便纷纷转到了街上其他店铺檐下躲雨。旁边的茶铺,说是有位贵人请大家喝热汤。两个茶铺小二,一个拎着长嘴铜壶,一个抱着摞陶碗,他们沿着队伍,分一个碗倒一碗热汤,回应小二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排队的人们手里捧着碗,热汤的水汽飘飘升起,风打乱了水汽的方向,让原本分散的水汽汇在一起成了朦朦胧胧的云聚成的龙。他们依旧呈现出病弱的姿态,有的需要搀扶,有的佝偻身子猛烈咳嗽,有的精神欠佳但尚能站稳,有的人干脆坐在了地上,有的孩子啼哭,有的孩子浅眠……只不过,他们中间还是产生了变化,在他们经受病痛折磨而面肌无力的脸上,涌现出了一种不受皮肉限制的感激与喜悦。

一抹杏色的身影从善济堂出来,那是姜芙,她双手握拳,对着在外等候的人说道:“各位乡亲,我随梁大夫学医五年,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大家早些看完也可早些归家,省得在外受风,诸位若是愿意相信我,可以至西三间,我给诸位看诊。”她的声音一开始有些颤抖,越到后面,越沉稳有力。

队伍里人听她所言,有一半走上前。姜芙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姜姑娘变了不少。”苏荷举说道。

“你认识她?”

明钰看了苏荷举一眼,苏荷举打量姜芙的眼神有些奇怪,她看不出他眼神的背后是什么。苏荷举闻声转过头对着明钰莞尔一笑,说道:“姜姑娘先和离后学医在本地非常出名,但这通常难以说是好的名声。我只是知道她。”

屋檐下的队伍越来越短,雨越下越大。雨打在油纸伞面上啪嗒啪嗒,沿着伞骨末端汇成了细小的水流。善济堂里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穿蓑衣戴斗笠,背上有个他一半高的棕漆木箱。

“路上千万小心呐!”柜台上的伙计探出身叮嘱道。

男孩回头应了响亮的一声好,便穿进雨中。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拐了个弯,沿着河岸走了一段,然后踏上石拱桥,继续深入街巷,走到了一处低矮破落的瓦房前,他敲了敲破旧不堪的门板,喊道:“善济堂送药。”

白发苍苍的老丈打开门,迎风一吹,他猛咳了几声,缓了一阵后,他纳闷地打量着男孩。

“哟,是个生面孔,小伙子,你莫不是送错地方了?”

“您尊姓汪,名正侠?”

老丈纳罕点了头。

“那就没错啦。您老好些日子没去善济堂领药,梁大夫便差我送来了。”男孩说完,将木箱从肩上卸下,放在地上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老丈。老丈半信半疑地接过,拎着系绳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立即托着纸包摸了摸,惊道:“热的?”

“汪爷爷,您慢用。我这还有其他家要送呢,我先走啦。”男孩麻溜地把箱子合回去背上,在雨中走远。

“奇了怪了,我早没钱买药了,怎么可能还有药?”老丈小声嘀咕,他解开系绳,看清纸包中物,大吃一惊,泪如泉涌,那竟然是热气腾腾的米饭。

男孩后续又送了十来家,其中还有两家是米饭,苏荷举年纪不大,但他认识的人却海了去了,他对于男孩送药的对象几乎每个知道一点。那姓汪的老丈,家人在去年死绝了,剩他独活,又疾病缠身。再有一对母子,小孩三岁,一次高热烧成了痴傻……

就没有一个听着是平安顺遂的。

“这为什么跟我在夜市里见到的喜庆祥和的印象差那么大?”明钰不解。

“可能是因为活跃的快乐只会出现在康健的人身上,而身体有疾的人不便外出。”

男孩把木箱里的东西全送完后,一蹦一跳地踏上归途,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地面的水坑,布鞋裤脚全被湿透了。他光顾着沉浸在这段美妙的时间里,估计也无心看路。因而当男孩脚踩在石板路上猛地一滑时,他措手不及,眼见着就要正面摔个狗啃泥了,他扑腾着惊恐喊叫。

他停住了。

还停在了半空。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腹部,紧接着他被它支撑着重新站稳。他低头一看,是一把套着剑鞘的剑。

“你没长眼吗?”明钰随口道。

男孩怔住,瞬间欣喜若狂道:“神仙!是我,是我啊,那日偷了你们包袱的乞丐!我叫三七。”

明钰眼皮跳了跳,她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男孩声音如此耳熟了,原来她当真听到过。只是短短几日,他变化如此之大,明钰几乎没把他们联系起来。

三七说,那日之后,他便悔过自新,想要找份生计,善济堂的梁大夫心善,留下了他,这才有今天。他十分积极地告诉明钰,是明钰改变了他的生活,就算明钰并不是真正的神明,可在当时的那一刻,她就是他心里他世界里的唯一听到了他心声的神明。

明钰当初并没有做什么,她认为三七的夸赞她受之有愧,因而便干脆劝人家赶紧回去善济堂干活,别在这偷懒。三七便不舍地离开了。

“监察司既然在雄鹰号上发现了回梦香,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届时,哈姆老爷恐有大难。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苏荷举问道。

明钰没有立刻回答,她捡了个拇指大的石子,丢向河中,河面被破开一个小口后,很快恢复了平整。她又拿起个跟苹果差不多大的石块,甩手砸入河中,水花四溅。

“小南教教主才是这真正的话事人,对吗?”明钰拍拍手上的泥水,问道。

苏荷举抬袖抹掉溅到脸颊上的水珠,回道:“是他。”

“那如果他死了,事情是不是能迎刃而解?”

苏荷举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单单只是他死了,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背后的势力组织还依旧存在,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会有其他人接替他的位置。”

明钰手捏着下巴琢磨着独自走了一圈又一圈,说道:“那如果是我接替了他的位置?”

风从他们中间扫过,苏荷举额前的碎发遇水贴在了脸颊上,明钰一身其貌不扬的打扮站在他的对面,她傲立在风雨中,让苏荷举有种进入了雪松领地般的恍惚。

明钰一回生二回熟,她再一次到苏荷举家后,毫不客气地从屋里捡了只竹椅翘着二郎腿坐在屋檐下,苏荷举则又是开始了他烧火、煮茶的活。

那日明钰和珰珰在岛上,听到了鹤知先生和钱百利的谋划,他们试图以哈姆为诱饵,引明钰上岛,来一个瓮中捉鳖,明钰若是能为他们所用,便留下来,若是宁死不屈,那就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钱百利,教主,鹤知先生。我还真想不明白了,我难道有这么大的本事,需要他们联合做这么大的局?”明钰摘下面具放在手中把玩,那双金色的眼睛满是疑惑,“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脸?”

“可能是他们需要一位可以媲美圣女的人,而你刚好符合他们的要求。”苏荷举从屋里拿着茶叶罐出来,捡了一小撮茶叶丢进陶壶里,然后盖上盖子,拿着茶叶罐走回屋内。

“哎你这说法,跟某位老者不谋而合。那老者猜测说,教主想要造了主教的反。”

苏荷举走到门槛,明钰正侧过身回头看着他,触及明钰的视线后,他愣了一下。明钰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她转回去,说道:“他们那种合作尚且还能解释,但是监察司所作所为是真的莫名其妙。除咬死哈姆外,还能咬死谁,谁会是替罪羔羊?哈姆此行的交易对象只有钱百利,难道钱百利是他们的另一个对象?监察司难道与教主狗咬狗吗?”

“按照情理来说,他们都是首辅党派,一条船上的人,自相残杀不太可能,但是,”苏荷举顿了顿,“那位姚大人急功近利,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为了官复原职铤而走险。”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咬钱百利咯?可这有什么好处,到底为什么啊?”

他们没有疑惑太久,到了中午,钱书印勾结哈姆走私回梦香,钱百利大义灭亲的事就传遍了南玦城。因盛典在即,此案推至节后再行刑,而哈姆及哈姆一行人与钱书印暂扣押在求见岛。事态升级了。

明钰听到消息后瞬间联想到了公主。

“我听说公主和钱书印有口头婚约,你觉得他俩关系怎样?”

“传言他们是在宴会上一见钟情,当日就定下了婚约。公主更是为钱小爷不远万里来到南玦城。虽然公主极少在南玦城出面,但他们之间关系,应当还不错。”

明钰纳闷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道:“那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打公主的脸吗?难道还是有人想自己当驸马,所以要拆散有情人?”

苏荷举答不上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有了拉拢公主的可能。明钰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计划。她与苏荷举商议完之后,先去了长溪镖局。上次分别前牛知一和牛不二有和明钰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到长溪镖局找他们兄弟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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