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娘被这上来就认错的态度给噎了一下,平日里这宁氏无知亦无状,时常要辩解一二句的。
“你既肯叫我一声母亲,那你且将我时常教导你们的话背来。”
她原本也存了借机好好训斥宁瑶瑶一番的心思,谁料宁氏并不接话,更不反驳,憋得她说出的话都短了些气势。
家训全家都是记得的,宁瑶瑶自也是信口便背了出来:“母亲时常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撑家抵户艰难,得时时归整自身,不行恶事,不乞偏怜,不弯脊梁,终究是能立得起来的。
背到此处,宁瑶瑶模模糊糊知晓了萧三娘动怒的原因,主动伏低了身子认错:“母亲,媳妇儿知错了。”
霍三娘送她玉佩自是因为她俩投缘,又恰好赶上五姐儿满月。可也的确是因为她喜欢那样的好物,才没有十分推辞。
落在别人眼里,她不就是那起子没骨气的,尽占人家的便宜了。
“都是我糊涂油蒙了心。下回霍家姐姐再来寻我,我便将这东西还她,决不能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萧三娘:“......这才是正理。”
这脑子倒是难得的清醒了一回。
萧淮奕也趁便道:“娘且不必着急,儿子这就去查查那霍家,若重霖书院果有这家人,自当想法子赔礼道歉。若没有,此番也算是引出这藏在暗处之人,得知会两个哥哥,多加防范才是。”
萧三娘见这小夫妻二人都还算拎得清,倒也宽心了不少。只是对萧淮奕处处维护宁氏颇为看不过眼。
“她有今日之祸,全是你一味惯出来的,这事你若处理不好,我便要重罚宁氏。”
宁氏嫁的早,及笄礼还是在萧家办的。头两年萧三娘还耐心教导,奈何萧淮奕总是处处替她遮掩,事事由着她的性子。惯到如今,越发的不懂事了。
夫妻两个小心认错,互相配合哄着老娘消了大半气儿。
只见刘氏跨进院来,先同萧三娘请了安,才道:“我打发走两个上学的小子,才要往这边来。就见你们院的人要来寻你,说是姐儿醒了,哭着要找人呢。”
宁氏也不必站规矩了,萧三娘嘱咐她快回去哄宝贝孙女儿,萧淮奕则匆匆出门去办正事。
宁氏回到西院,哪里听到半点哭声,五姑娘顶着小光头睡得香着咧。自晓得是刘氏帮她脱身寻的由头,不免失笑。
五姑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影子,小嘴唇挤在肉嘟嘟的脸颊里,叫人瞧了忍不住想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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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州城东西直门之间,连有好几条横街,将城中划为了好几个格子一般,其中最为热闹的便是位于最中间的老街,齐整的青色石板从街头铺到了街尾,两侧林立大大小小的各类铺子。
每逢集市,还有城外的百姓来赶集,在墙角下摆了小摊,卖的农家产物占了道儿,又吸引人驻足,更挤得不行。
原本平日里两刻钟才能穿过的老街,非得被迫逛上一个多时辰不可。
好在这一大清早的,铺子摊子虽都支好了,人流却还不是最多。
萧淮奕一路走过去,只见街道边上摆满了农人的箩筐,有售卖山货野味的,也有卖当季小菜瓜果的,卖的最多的是粮食。
这秋收刚过,接上新粮的人家自然会把旧年的余粮卖掉。因此近日卖粮的虽多,却也不足为怪。
小厮顺子一路也跟着细瞧,没过一会便兴奋了:“三爷三爷,您瞧,这些都是当季的新粮,价格还比官店里的便宜,小的捎个口信叫老娘来买粮才是。”
萧淮奕在一个摊前停住,弯腰捻了一把背篓里的粮食,随口道:“费这个劲儿作甚,你瞧哪家的好,叫他送到家里,也省了你老娘跑一趟。”
顺子狡黠一笑:“三爷不知,我那老娘还价是一把好手,若不叫她亲自来,只怕价买高了,小的又得挨骂。”
萧淮奕哪里耐烦听这些,挥手放了顺子去捎口信,自己径直拐进了旁边的铺子。
掌柜开的是个花匠铺,与他还算熟识,见人来了,亲自上茶招待。
“陆兄这春风满面的,想是一大早做了好几笔生意了。”
陆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故作叹息:“害,什么生意。不过是几个山野村夫,弄了些树根子来。我瞧他们大老远来也不容易,赔着本收下罢了。”
萧淮奕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斜视了一眼:“瞧给你嘚瑟的。”
陆掌柜的也不装腔了,拍了拍萧淮奕的肩,招呼他茶水:“兄弟我呢,小本生意混混日子罢了。比不得萧三爷您大手笔,买田置地的,一出手就盘下来四五个农庄,真是阔气呀。”
萧淮奕眉头挑了挑,哟,这点子破事也传到街上来了?
陆掌柜此言并不是存心取笑,他们这样的人买田置地本也寻常,只是这坊间传闻将萧三爷描的也太黑了个。
有说他打肿脸充胖子,没那个生意经偏要装高明,结果当了冤大头,接了人家亏本都甩不出去的大旱地。
还说是商界奇娘子亲自调教的接班人呢,瞧这手笔也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萧淮奕打趣道:“看来宛州城的风都往你这吹啊,你这听风看戏的,倒是挺自在。”
陆掌柜确实挺自在,他抓了一把瓜子儿,压下声音问:“你们萧家换族长的事,这都闹了小半年了,还没定好呢?怎么样,你家可是出了两个大官人,说话得有分量了吧?”
提起换族长的事情,萧淮奕脸上写满了嫌弃:“尽是些鸡零狗碎的烂事,我们家可没工夫掺和,让他们自个儿闹去罢。”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心里却是愤愤不平。
太爷辈的族长族老们早不能理事了,如今要选的是年轻一辈的。只可恨他们这大房的家主萧三娘是女子,说话没甚分量,家中虽有做官的人,却因着又年轻了一辈,也管不了族里的事情。
因此他们家只有出钱的份,没有做主的权,这事搁谁不得窝火?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担心大房出来争夺族里执事的权力,便有意无意地出些不入流的损招,给大房下绊子抹黑。
陆掌柜与萧淮奕熟识,对他们族里这事也有几分了解。以他看来,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大房才应该出来争取,手里有了权力,别人才会忌惮。
萧淮奕却是知道,族中那些个老顽固都是积年成精的,他们打心里就不认可大房,即便能争到一个族老的身份,也不过是他们眼中更好谋算的钱袋子罢了。
这是萧三娘的原话,他这个做儿子的听了,也觉得十分有理。只是家中这些事情,也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萧淮奕叹了口气,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陆掌柜听完眼睛一眯,手指敲了一下桌面:“真不是我吹,这事你来问我算是找对人了,要不然你就是堵了书院的夫子,他也不一定能给你讲明白。”
原来这陆掌柜自从接手了家里的花苗生意,便致力于钻研各种稀奇古怪的盆景,挣的都是富人的银子,利头十分可观。
这陆掌柜心思是活络的,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揽下了重霖书院中花匠的活儿,将里头的花木打理得极好。
自他给院长及诸位夫子的案头摆上了他家最为精致的矮松盆景之后,生意便愈发的好了。
那些先生无事还要吟诗赞美青松,见了这般精致的盆栽更是无有不喜,一时间出了好些诗文。
城内文人争相效仿,谁家有点脸面的人物不在书房摆上一盆,矮松盆景就这么变得抢手了。
陆掌柜也以巡视花木为由,经常出入重霖书院,有了这层关系,他家的花木生意自然也是风生水起。
那日书院管事叫了他去,说是西北角有一处院子空置许久了,近日便要重新开用,嘱咐他将院中归整归整,多种些名贵花木。
陆掌柜进入院中一看,不由得呆住了,书院深处锁着好几进的大宅子,可真是别有洞天。
趁着监工种花木的空档儿,陆掌柜与书院管事的闲聊,便将要用此宅的人打听了个清楚。
原来是京中某位至仕的大儒,受重霖书院院长之邀,携了家眷来此处荣养。
因这位霍姓的大儒惯是十分低调,也没有惊动四方,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陆掌柜原本按照读书人的喜好,除了院中原有的参天古树,又植了不少梅兰竹菊。谁知快要完工时,书院管事又叫了他去。
说是霍老先生有个女儿,原本已经嫁为人妇,前两年就身子不好,老先生索性要带过来静养,叫他把院子里别弄得那般老气横秋,人家养病看了也不像。
陆掌柜点头哈腰连连应下,心里还颇为感慨。
也不知这霍老是何方神圣,弄得赫赫有名的重霖书院这般恭恭敬敬迎接,连人家嫁出去的女子都顾虑得这般周全。
只可怜他那些上好的花木,好不容易要活了,如今又要挖掉。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这再挪一回必定都得做了柴火烧了。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挺稀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老先生非要把人从夫家带过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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