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子墨的话里,萧淮瑾大致理出了两条信息。
首先是萧子墨自己有了中意的人,其次便是那姑娘只是一名从商的女子。
这两条信息都不大令他满意。
萧淮瑾摆了摆手道:“今次你中了榜,有不少人家或是通过你三叔,或是托人到我和你娘面前说亲。老太太又挑了一遍,有几家与咱们门第倒也相近,这些日子便安排你们相看相看,若有了中意的再议不迟。”
萧子墨却道:“儿子中意的那位姑娘虽然门第不显,但却是个坚毅果敢之人,不失祖母年轻时候的风范,儿子极为倾慕。是以不必再相看其他人家,只求父母为我做主这一桩婚事便罢了。”
萧淮瑾是个有些古板老成的人,见一向稳重的儿子竟有这般浅薄之见,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
他还是按捺住脾气,勉强笑道:“你还年轻,不懂得一门好的婚事会对你的仕途大有助益。要知道你身负萧氏众望,便是你姊妹们将来的荣辱也得仰仗你的身价,你的亲事便由不得你一人做主了。”
此言倒是让萧子墨沉默了一瞬,但紧接着还是坚持己见,并不为父亲的言语所动。
萧淮瑾正要摆出家长的威严,却见萧子墨讲堂屋门关了,回来正正跪在堂中,向他道:
“父亲教训的是,但请您老细细领会今上的圣意,听儿子一言,萧家才能平安。”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严重,萧淮瑾愣愣地听着萧子墨的解释:
咱们家在京中本没有什么根基,三叔从何一介白身到五品,前些日子又有了拔擢,却都是圣上亲封的。
圣上登基两年,头一个要稳定朝局,自然需要三叔这样的人为他提供财力支持。
如今我又入了翰林院,历练出来,也能为今上的政令效力。
似父亲与二叔在外,更是圣上治理天下的重要力量,咱们家眼看着已经是蒸蒸日上的势头了。
萧淮瑾听着不由扶了扶胡须,他自然是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为萧子墨考虑更上一层楼的亲事。
“那些人家自然是看中了咱们家的潜力,才上门来说亲。可是咱们家若是答应了,这兴旺的福气只怕就此断送。”
萧淮瑾眉头一沉,对这说法很不高兴。
但也不由得提起了心神,倒要听听他能胡诌些什么出来。
萧子墨继续道:“今上自打受封太子以来,就苦于被门阀世族牵制,一度被逼到了武陵那样边远之地。
如今自然是十分谨慎了,就算是对付世家收效甚微,也绝不养虎为患,亲手扶持起一波新的门阀。”
想到去年一同落榜今年又一同上榜的几位考生,虽然平日里交集颇少,但放在一起看,就很明显看到他们几个的共同之处。
那便是,他们身后必定有被今上委以要紧职位的家人。
这便不难瞧出,非是他们去年的文章有大问题,不过是今上对这些家族的敲打罢了。
既要用人,又要防备。
蜜糖和巴掌需要同时给到。
萧家只有低调再低调,才能减少圣上的疑心。
如若体察不到此处,反而高调地在各家官员中对亲事挑挑拣拣,不但得罪的是官员们,更是绝了今上的重用之心。
眼下王丫头对萧家来说,便是最为合适的破局人选。
萧淮瑾听了这些辩解,半晌不语。
最终还是沉着脸教训了儿子一句:“放肆,正同你说为官需要慎言,谁准你在此胡乱揣测圣心了?还不快出去!”
训斥走了萧子墨,萧淮奕瞧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想到儿子说这话之前还特地清退下人,关了门窗。
心中对儿子的谨慎自然是十分放心,便自己个儿抱着胳膊思考起了迎娶一个商人女子这件事的可行性。
少了一门亲事助力自然是颇为遗憾,但是低调之人也不是不能奋进。
他的三弟萧淮奕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况且以他们家在京城这样浅薄的根基,若是急于求成,有时候也会揠苗助长,反而不美。
萧淮瑾越想越觉得萧子墨的想法当真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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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墨出了院子,心中不免长舒一口气。
瞧着父亲的神色,像是听进去了他编的理由。
眼下只有再寻个合适的时机进一步劝说,便离目标不远了。
想到王丫头那晚的笑颜,以及她霸道却不失娇俏的话语。
虽说那些要求十分霸道无礼,但她终究是答应他的所求了。
原本他还很担心需要花不少功夫来磨呢。
萧子墨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爬上一抹笑容。
*
他编的理由直戳萧家人心,没等几日,他的所求便被允了。
萧三娘虽然对此不满,但她是最没嘴说反对的一个。
她自己也曾是从商的女子,没理由嫌弃另一个同样打拼的女子。
只是对于王丫头的年龄颇为介意,二十来岁的老姑娘,总比不得风华正茂的少女适合做孙媳妇儿些。
但见萧子墨铁了心一般的坚持,素来放心大孙子的萧三娘又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陈氏倒是想抹着眼泪将此事闹黄,但萧淮瑾按照萧子墨教的,一番利弊分析下来,陈氏担忧自己儿子的仕途,也只好憋憋屈屈地应下了。
因着未来儿媳反倒是三弟妹手下做事的,陈氏还特地找了宁氏来保这个大媒。
不过她略显尖酸的语气多少带出些心中的不满来。
“三弟妹倒是个会调教人的,你手底下那丫头也不知是给你大侄子灌了什么**汤,心心念念的便要娶她。”陈氏将个帕子一甩,坐到了五姑娘家里。
同样是官太太,她毕竟有几十年经验了,宁氏不过才做了两年而已,在她面前仍旧是那副平民模样。
宁氏陪着笑脸,先将五姑娘支了出去,这才亲自给大嫂捧了茶。
陈氏接过茶杯就放下了:“弟妹如今好歹也瞧着我的面子,把她们家的身契转给我吧。”
她还得费心思托人回原籍,将这一家子的奴籍身份做成农人,真真是麻烦。
宁氏先前已从萧三娘那里知晓了此事,再听陈氏提也就不吃惊了,她笑道:“大嫂若问我要,我是一个字儿也拿不出来的。”
陈氏不解地看向她。
“王姑娘一家的身契早就赎回去了,她们家原本就是农户,上京之前已经到官府中重新造册了。”
陈氏心中暗自松一口气,这才收了帕子,喝了一口茶:“你素来是个心善的,想必是多得了你的照顾,否则卖倒的身契,岂是那般容易赎回的?”
她虽是官太太,但也是从平民过来的,况且时常听萧淮瑾唠叨几句民生多艰,自然也了解底层百姓的不易。
没了奴籍的人除非发大财,但靠着节衣缩食攒月钱是根本攒不够赎身钱的。
庄户严格来说虽算不上奴婢,但靠卖力气种地也只能吃饭,又如何赎身?
宁氏脸上还是挂着笑:“这上头我倒是没出什么力,便是赎身银子她也一分没少给我,我也照单收下了。”
她收下的是银子,却还给了王丫头全份儿的人身尊严,所以一分也不能少。
这些只是她与王丫头之间的事情,虽然不值当同外人提起。
但宁氏觉得此番有必要让陈氏了解清楚王丫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陈氏果然又是一怔。
这丫头果然有几分本事。
但她心中到底难平。
即便她们家已经是农户,但比起如今的萧家,身份上还是低了一大截。
要她唯一的儿子这般低就,陈氏想起来就一阵窝火。
“既如此,索性劳烦弟妹与我做个媒。老太太和大爷已然应准了此事,三媒六聘的,你去与她爹娘谈妥了便是。”
陈氏言下之意,便是要宁氏代她与王家商讨结亲的事宜。
这桩亲事她本就不满意,现下哪有心情亲自张罗这些?
谁知宁氏又驳回了大嫂的话:“依我说,这事倒先不急着办。”
陈氏以为宁氏怕麻烦,不想沾惹此事,故此推拒。
她又将帕子撩了起来:“我想着你们素日打交道,自比旁人更知根知底些,若有什么话也方便说不是。”
宁氏却是笑笑:“正是因为我平素了解这位王姑娘,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此事须得先同她说才算数。”
王丫头的父母羸弱,平日都是她当家做主。
况且宁氏未曾听她说过有成亲的打算,此事多半是萧子墨的一厢情愿。
若是贸然向王家提起,王丫头却又不愿意,总是闹得尴尬。
陈氏听宁氏将王丫头的情况同她多说了些,抬手将茶杯中的浮沫赶了几遍,冷笑道:“你既说她精明能算,又怎会不愿?怎么,眼睛长到天上了不成?连堂堂翰林院大官人也瞧不上了?”
宁氏见陈氏总是一副夹枪带棒对王丫头不甚满意的样子,知道再劝也只会徒增她的反感。
所幸大嫂将这事交于她来办,她便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就是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先是借着巡视的由头,带着五姑娘到食肆里找王丫头。
说这事之前,却又将五姑娘支了出去。
五姑娘由自己的侍女陪着在街上闲逛,心中却有点郁闷。
其实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家里长辈们在为二哥哥议亲,这有什么可避着她的?
偏生大人们越是神神秘秘地遮掩,她就越是好奇。
到底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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