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这句话一说,老魏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便走了。

江闰满心满眼都是愤恨,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烧着,几乎要把自己烧化。

可是很快,这些热便被冰冷的现实浇得透心凉。

日日与老鼠为伍,一日三餐都是冷馒头,有时是冻馒头。

就这么吃了两顿身体便受不住,江闰只觉得肠胃里一气贯通下去,里面有条电钻在敬业工作。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睡觉也难,晚上冷的吓人。若不是衣服厚,江闰觉得自己怕是已经冻死了。头一天还觉得稻草有些脏和排泄物的味道,第二天便窝在稻草堆里缩成一团。

其实这些都可以忍受,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莫过于如厕。

一间牢房住的人数不等,或许刚过年的原因,里面人还不多。江闰住了个“单间”。

牢里是没有厕所的,有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恭桶。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洗礼,从里到外甚至连桶下的地面都渗透着脏污。

江闰一开始活动在离它最远的地方,第二天却迫不得已接近。

四面透风的牢房不分男女,江闰实在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如厕。只能等夜晚人都睡了,再小心翼翼解决。

就这么不到三天,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也憔悴了一圈。什么体面都没了。

好不容易在萧府养起来的二斤肉,全交代在牢房里了。

正月十二,江闰已经在牢里呆了两天两夜。她已经学会了与老鼠共处,也学会了应对不知何时突然袭击的肠胃绞痛。

这天,也是她与赵修缘约定交货的日子。

牢房里有一扇通风的小窗户。若是天气晴好,正午时分便会有一束珍贵的阳光恩赐般撒在牢房里,照亮一本书那么大的地方。

江闰左右无事可做,便捡了牢里的小石子在这点阳光里作画。

画一只小小的老鼠趴在窗户上看风景,窗外是阳光明媚的天空,身边事清透光亮的玻璃。

墙壁是天然的画纸,一个尖锐点的小石头就可以覆盖所有绘画需求。甚至比毛笔还要好用许多。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挥毫泼墨,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创作。

画的是远山重叠,层峦叠嶂;画的是丛林密布郁郁葱葱。其间还有大河穿行而过,两岸潮平疏阔。

老魏又来送饭,依旧是一个带着冰碴子的冷馒头。

江闰顺手接过来,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怎么样,你若是想好了,我白给你跑一趟都行。”

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毕竟那萧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替大户人家办事哪里就能吃亏了呢。

江闰摇摇头,忍着肚子的疼痛惨白着脸。

老魏摇摇头:“真是不识好歹,回去吃饱穿暖不比什么都强。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家……”

江闰突然想起与赵修缘的约定来。

“麻烦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西街的修缘书屋。那老板是我朋友,你与他说江闰有难,看他能不能帮忙。”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任谁也知道,一个普通的书店老板没什么能与大理寺少卿抗衡的。

老魏转了转眼珠子,笑得裂开一嘴大黄牙。

“你不早说,既然还有朋友,那就没到绝路。你等着,我替你跑一趟去。”

说着就提着桶离开了。

丝毫不顾还有没吃上饭的犯人,三下两下就不见了。

老魏收拾好饭桶,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抬脚就走,生怕晚了一般。

可一看方向——分明不是西街。

而是萧府。

王林正给萧恒禀报生意进项,门外小厮过俩通传说外面有个满嘴黄牙的老头找王大人。

说是监狱里来的。

萧恒听了,放下手中正在验算着的进账。

冰冷的声音响起,头也没抬:“叫他进来说话。”

小厮领命下去,王林有些不解。

“将军 ,一个狱卒。我去见就是了,怎还让他进来?”

萧恒没回答,接着低头验算。

不一会儿,小厮便带着老魏进来。见了大人自然要跪拜,却不想萧恒发了话。

“不用了,只说你带了什么话来。”

连跪拜都不用,王林心里想,上次这么着急听一个消息还是在边关,军情十万火急的时候。

老魏一张嘴,大黄牙上下翻飞。

“回禀大人,那人叫我带话给西街修缘书屋的人,说是江闰有难,叫人来帮忙……”

萧恒顿了一下笔,怀疑自己的听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魏只能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卡吧”,萧恒手里上好的湖笔应声折断。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半天没说出别的来。

许久没人能让萧恒这么生气了,气得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给她安排什么死法。

机会都给了,竟然不知道珍惜!

“这才跑出去几天,就连自己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再嘴硬几天!”

伴着话音,一掌拍在桌子上,紫檀的书桌应声裂开一个缝隙。

露出里面丝丝缕缕木头的肌理。

江闰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老魏还没回来。

一整个监牢的犯人,今天连冻馒头都没得吃。饥饿让大家连说句话都没力气,牢狱里显得格外安静。

江闰等得心焦,也没心思画画。探着脑袋几乎望穿秋水般等着老魏回来。

等到小窗户一丝亮光都没有了,老魏才带着饭桶姗姗来迟。

接过老魏递过来的馒头,江闰呆滞了一下。

“老魏,今天怎么是热馒头?”

天色早就黑了,牢狱里也没有照明,江闰自然也没看见老魏躲闪的眼神和羞愧的神情。

“今日特殊,你吃就是。”

江闰逮住他的袖子急切问道:“怎么样,找到修缘书屋了吗?外面是不是有个晒太阳的老板?”

老魏低头,羞愧难当。

“今天我去了,只是那老板说不认识你呢。”

江闰更急了。

“不应该啊,你见的那人是不是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看起来人很和善的……”

老魏附和:“对,他还在晒太阳嗑瓜子……”

江闰不敢相信自己唯一的希望也这么破灭了。

“怎么可能……”

转念一想,有什么不可能呢?毕竟只是一个生意伙伴而已……

萍水相逢,别人也没什么职责非要来救自己。

江闰说完,后退了两步。像是因为让别人看到了自己的痴心妄想而感到羞愧。

“老魏,多谢你了。”

说完,攥着那个热馒头缩到了墙角。像抱紧最后的一点温暖。

第二天一早,老魏准时来到牢里放饭。毕竟昨天的玩忽职守已经让他挨了很多暗骂。

给江闰的依旧是一个白馒头,还冒着热气。

老魏喜滋滋拿着馒头,准备再劝劝她。远远看着江闰好像还在睡觉,便没叫她,最后一个才来她这里。

没想到走进了才发现问题。

这人虽然嘴硬倔强,却野兽一般把能吃的全都吃下去,不管馒头是软的硬的还是冻的。这一日,老魏看到了掉落在江闰身边的馒头。

连饭都没吃,事情大了。

老魏赶紧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到了萧府。

王林听了他的描述,皱眉:“你确定吗?”

老魏点头如捣蒜:“脸红得像是西街上玩杂耍的养的猴屁股,人都叫不醒。”

再怎么说,人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万一有个好歹,老魏估计自己死不了也得掉层皮。

这种事,办好了是故事。办不好就是事故。

老魏来生还想做人,万万不想背上人命官司。

“大人,你们要不就去看看吧。就算死不了,烧坏了脑子惹得贵人不开心不也不美?”

王林一想,也是。俩人之间的事,哪里有他做决定的时候。赶紧上报为好。

这么想着,赶紧告诉萧恒去。

萧恒正在屋里跟小青生气。

竹苑的丫鬟们流动性可说是整个萧府里最强的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小青,还不堪大用。

这不,一早伺候萧恒穿衣服,衣袖的摆放方式不对。一顿骂就这么劈头盖脸撒了下来。

院子里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小青眼里包着泪,委屈得不得了。

明明兰双姐在的时候,也是随便一摆就可以了。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不行了……

萧恒正发着脾气,王林匆匆进来。

“将军,刚才狱卒老魏来了。”

气还没消,说出口的话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

“又来干什么?禀报那个吃里扒外的又找来一个救兵?”

王林面色冷峻:“兰双姑娘在牢里昏迷了。”

迅速穿好衣服,套好车。两人将车驾得飞快,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到了监牢。

作为大理寺少卿,出入监狱再自然不过。替身一个犯人,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等到萧恒把昏迷过去的江闰小心翼翼裹在狐裘里抱起来时,老魏留下的馒头甚至还有微微的温度。

一众犯人看猴一般看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用价值千金的狐裘抱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囚。

有几个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开始呼天抢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就在这一众鬼哭狼嚎中,萧恒看到了满满一墙壁的画作。

秋江叠嶂图。

萧恒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江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帐缦,闻到熟悉的安神香,还有手掌下丝绸水滑的触感,她便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萧府。

回到了熟悉的竹苑,萧恒的卧房。

身体酸痛,嘴里还有苦味。应该是高烧留下的后遗症。

她试着坐起来,浑身却没有力气。

进来给碳炉添碳的小青看到江闰起来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兰双姐,你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还以为你……”

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吉利,小青赶紧“呸呸呸”。

“兰双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说着,便扑过来抱住江闰。小脑袋抵在江闰的腹部,声音里满满都是思念。

“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来,可是……”

低沉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饿对话,萧恒推门进来,带来一丝凉风。

“醒来了?”

小青赶紧从江闰身边离开,把床边让给萧恒。

萧恒大马金刀坐下,伸手抚摸江闰的连,顺势抬起她的下巴。

“瘦了。以后多吃点,再长回来。”

江闰不想与他虚与委蛇:“萧大人,承蒙关照。我要离开了。”

刚才的温情一扫而空,萧恒手下一用力,江闰的脸甩到了一边。

江闰一阵眩晕,伏在床边久久缓不过劲来。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着再出去。念你身体还没好,不治你的罪。以后便好好在府里。”

说着把一个包袱扔到江闰怀里。

“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

江闰低头看着包袱里的物品,兰花锦囊露出一角。

那里面装着那块墨。

她垂着眼,拿出那块墨低声说:“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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