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漫天飞雪,寒风呼啸。

城郊尸体遍地,暗红的血液流淌混杂在白雪之中,到处的都是残肢断臂,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纪筠没想到她濒死之际还有逃出牢狱的一天,自从被那负心汉陷害入狱之后,这还是为数不多地感到轻松。

纪筠使劲了浑身力气,狼狈地睁开眼,想要去看清眼前的人,然男人一身铠甲,脸上带着一副狰狞可怖的面具,看不清真容。

她想要在看仔细些,却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瘦削的下颚,只好放弃。

她声音听起来气若游离:“我如今已是将死之人,家族覆灭,身上只剩破布麻衣,已没有东西能给公子了。”

纪筠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仿佛能感觉到他搀扶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也不知是冷还是什么,不紧不慢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虽不知公子为何趁乱劫狱将我救出,也不知你的目的是何,但我还是想跟你道声谢谢,没让我死在那冰冷的牢狱之中。”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愈发颤抖,而后听到他低哑又模糊地嗓音:“别、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的视线在纪筠脸上轻扫而过,淡淡阳光漫上她的眉眼,面色苍白如初雪,即便一身病态也掩不住那姣好的容貌。

男人稍稍回神。

他正要起身,纪筠毫无征兆地咳了起来,接连好几声,呕出一口鲜血。

她抬手,用袖口遮挡了一下此时的难堪:“不劳烦公子费心了,我略懂医术,况且我的身体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说完这些的时候,纪筠眼睫颤了颤,抬眸,似是久违地看了眼天边的日出,然后似笑非笑道:“不知公子名讳?若有来生,或许……”

“我会来报今日之恩。”

话音甫落,纪筠的手也随之垂落,她阖着眸,嘴唇动了动,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完这些话已让她耗尽了仅剩的一点儿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纪筠始终没等到身边的男人开口,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然而在弥留之际,她模糊而又迷离地听见远处传来士兵中气十足的喊声。

“将军,咱们的位置暴露了,二皇子的人马朝这边杀过来了……”

*

暮春三月,春风和煦,本该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纪府却一片死寂。

明和院的丫鬟们抬着水忙里忙外,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都未从纪筠身上检查出任何病症,最后勉强开了一副药方。

至于何时能醒过来,他们也无从得知。

更有甚者,直言纪小姐脉搏日渐微弱,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叮嘱纪家早日准备后事。

明和院的丫鬟们听了这话,眼眶顿时一红,沉侵在痛苦之中,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无灾无病的小姐就这么不行了。

平日里纪筠最亲近的丫鬟云霜此时已经红着眼眶,泣不成声道:“信已经寄出去好几天了,但老爷身在边关,收到信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都需耽误好几月,这可谁来为小姐做主啊……”

纪筠的生母在她年幼时就已离去,后来随着父亲生活在一起,但她父亲常年在边关驻守,军中的都是一些大老爷们,他携幼女在身边实在不妥。

本该早早就将她送入京中,习女子闺中礼仪。

纪筠自小生性豁达,又是个极耐不住性子的人,听到要在京中学习那些她不想学的东西就烦闷。

纪将军自小疼爱他这个女儿,又拗不过她,这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不久前纪筠才被迫回了京。

在此之前纪筠跟着她那师父游历,学了不少有用医术,很多其他大夫不懂的疑难杂症他都懂,称上一句“神医在世”都不为过。

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已然离去,纪筠是为他办好后事才回京的,这也使得她的性子更加随性。

纪将军将她送回纪府的时候,她的叔父待她也是极好,只是当她父亲一走,这一家人便暴露了本性。

自从听闻了纪筠的那些事,得知她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还为男子诊治过病症开始就变了脸。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在他们眼中女子就该待在后宅之中老老实实地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自那以后府里的人瞧见纪筠都巴不得离远点,生怕惹人非议。

纪筠病了这么久,纪府那些做长辈的也就请了大夫吩咐丫鬟送了点东西到明和院,除此以外连明和院都没有踏足过。

生怕去了明和院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萧氏甚至请了驱邪的法师在府中作法驱邪,贴了一堆没用的符咒,这摆明了将纪筠视作那“不干净的东西”。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药味,灌在嘴里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卧榻上的纪筠梦呓着,倏然从破碎的梦境中睁开眼。

纪筠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事物,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本还在哭泣的云霜余光一瞥,看见小姐终于醒了,激动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纪筠脑子有些不太清醒,此刻看见这样打扮的云霜,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出现了错觉。

纪筠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触感真实,但是她记忆中的云霜已经早已被害死……

不过看见如此真实的一幕,纪筠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是云霜?”

云霜被她捏的有些疼,又听她这么问,眼泪顿时往下淌:“小姐你别吓奴婢,你是不是病迷糊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呜呜呜。”

纪筠垂眸看了看身上的穿着,然后不紧不慢地扫视周围的环境,不由一顿。

这是她还为出嫁时住的明和院,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熟悉,纪筠倏然明白什么:“如今是哪一年?”

云霜更加担心小姐的身体了,但主子问话,她没有不答的道理,犹豫了一下道:“定安十五年。”

纪筠恍然,难道她真的应验了死前的那句话,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纪筠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瞥见他们的脸色,询问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

明和院的另一个丫鬟道:“小姐从三日前就开始发病,已经在榻上躺了整整三日了,大夫开的药都喂不进。那些庸医没有为小姐诊断出病症,便说小姐不行了,我看他们才不行了。”

云霜见她醒来,终于止住了哭泣,控诉道:“他们就是欺负小姐,小姐生病到现在他们一次都没来过咱们这明和院,反而去请了驱邪的法师,在我们明和院贴满了符咒。”

这些丫鬟你一言我一言,纪筠大致明白了她现如今的处境。

纪筠猜测她病了三天的原因,许是跟她重生有关。而今她已经醒了,身体又无病症,就说明她现在身体康健,并无灾病。

纪筠在云霜的搀扶下身子斜靠着,轻抬眼睫,扫过明和院一张张贴满符咒的门和窗,吩咐道:“你们去把贴在门上的符咒都撕了吧。”

请再多法师来驱邪,纪筠重生也是个事实。

纪筠想这或许是上天想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又或许是想让她报上辈子死前的恩情。

忆起临死前的那一刻,男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面具,虽看不清容貌,但在她最后一刻,好像听到有人喊他……

将军?!

没等纪筠细想这么多,撕完符咒回来的云霜道:“小姐醒了,是否要奴婢去禀报一声。”

纪筠思绪被打断,稍稍回神。

按云霜方才所言,萧氏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着请法师驱邪,在让这么她折腾下去,纪筠还没死就要被她气死了。

纪筠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心不在焉道:“去罢,免得萧氏在折腾。”

云霜身影离去,纪筠招来婢女去备热水,这些日子发病一直躺在床上,现在身子黏糊糊地不舒服。

花瓣沐浴过后,纪筠黑发如瀑坐在妆奁前由云霜为她梳妆,云霜执着角梳仔细为她梳着,不时抬眼去看镜中的女子。

眉眼如画,似是远山含翠,眼波流转见,显得几分妩媚的艳丽。肌若凝脂,肌理细腻,未施粉黛,却有一种娇俏之美。

云霜看得有些愣神,夸赞道:“小姐是奴婢在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若是早回京几年,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非您莫属,哪还轮得上别人。”

“那些骂您乡野丫头的人都是嫉妒你,小姐千万别听他们胡说。”

纪筠眼帘抬起,看向镜子,不可否认,确实是美极了。

纪筠忽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是她容貌最好的年纪,上辈子居然会傻到早早嫁了人,从此被困在后宅之中,看着那负心汉妻妾成群,儿女生了一个又一个。

云霜见她无动于衷,扯开话题聊起了别的;“小姐虽然平日里好动了些,但也不是没有人在意的,宋公子得知小姐生病还来探望过好些次呢,看得出他满眼都是小姐。”

“况且宋公子出生书香门第,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这姻缘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咳咳咳。”

纪筠闷咳几声,脸色顿时变了,沉声道:“以后莫要再在我面前提及此人,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他。”

什么狗屁书香门第,只不过是想利用她罢了,谁爱嫁谁嫁吧。

云霜怔愣了一瞬,不知小姐今日为何古怪,往日的小姐断然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但她也没太在意,可能是宋公子做了什么得罪小姐的事情,过些时日便好了。

云霜忙应下,而后稍稍提醒:“小姐,您和他是有婚姻的……”

纪筠神色一顿,这才想起她和宋知秋这会儿已然定婚。有了这个名头,今后宋知秋随时都可以打着这个名义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行。

纪筠思前想后,还是得想个法子把这婚给解了,她不能再因此连累爹爹牵连更多的人了。

前世爹爹被宋知秋陷害,致使满门抄斩,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纪筠至今铭记于心。

这辈子,纪筠要挽回前世的悲剧,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他人定义,痛痛快快地活完这一世。

思及此处,纪筠正想问几句爹爹如今的近况,门外丫鬟进来禀报:“小姐,二夫人得知小姐醒了,带着补品来探望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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