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群不想与她在这闲扯,但裴萝语声连珠,还挡着他的路,手舞足蹈,让他不得不听。
“当时我就瞧见了兄长位列其中,又听路人说那是随州裴氏的贵公子,当即就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曾想竟是我的亲兄长。”
裴群听得厌烦,只觉得她一股子市井的油嘴滑舌,眉头紧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萝被一凶,抿了抿唇,无措道:“我知兄长在飞流卫,必然武功高强,想请兄长指点我一二,借此拉近我们兄妹感情。我已决心改过,只是兄长为何这般容不下我?心里就只有四妹妹。莫非还记挂着昨日的帕……”
“你闭嘴!”裴群立马道。
叶氏心疼道:“大郎,你是兄长,怎可如此对妹妹?”
“娘……”裴萝委屈地扑入叶氏怀中,挤走裴群。
裴群膝盖剧痛,又被推开,毫无防备地又跪了下去。正磕在鹅卵石上,世家公子龇牙咧嘴,连声叫疼。
叶氏见状,顿时担心不已,松开裴萝,去扶裴群,急忙道:“没伤着吧?蓉蓉,你兄长跪了一夜,你怎么也不注意点。”
裴萝“啊唷”一声,道:“对不起啊,兄长,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如此一闹,裴皎与两个姨娘闻声过来。
裴群被扶着起来,见人多了,赶紧稳了稳神,强撑着佯装无事,斜睨了裴萝一眼,自这贼女子出现后,他真是多次破了世家的规矩风范,简直丢了脸面。
裴群说回屋歇息上药,不去吃饭了,让母亲不必跟随。叶氏劝他不得,又拗不过,忙唤小厮跟上去,顾好郎君。剩下一行人,一同去西厅用早膳。
“母亲,请用。”
裴皎替叶氏盛了一碗莲子羹,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叶氏本在忧虑着裴群,回过神来,笑容和蔼,“好孩子。”
裴皎而后坐在叶氏旁边,细嚼慢咽,举止优雅。
而叶氏另一旁边,裴萝已吃完了一块胡饼,埋头喝粥。
也非狼吞虎咽,不过平民百姓的吃相,正常而已。只是若放在勋贵世家,则显得上不了台面。
叶氏一边觉得女儿受苦多年,一边又深感忧虑,隐隐约约带着些自己都不察的排斥。左思右想,只盼她能如皎皎一样乖巧懂事,更无窃贼之不堪过往,该有多好。
“对了,娘,我吃完得回一趟永宁坊,把租的屋子收拾收拾,里头我还有不少东西呢。”
裴萝瞧着兴致勃勃。
“你要出去?”叶氏想起裴郅入宫上朝前的言语,说裴萝处事张扬肆意,平日就好走街串巷,与人东拉西扯。她现在身份大白,摇身一变成了公府千金,若再出去,岂不更招摇?引得平陵城议论纷纷。
在被送走前,应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等这阵子风声过去。
叶氏下意识道:“不必。蓉蓉你想要什么,娘给你置办。原先的东西,若无要紧,便不必再搬回裴府了,也累着你。”
裴萝夹着菜,放在碗中,动作一顿,声音低了些:“娘是觉得,我出门,会给裴府丢脸?”
垂眸,搅着汤勺,有些失落。
裴皎张了张唇,看向叶氏,欲言又止。
“怎么会呢……”叶氏被她这般直白的话问住,“蓉蓉,你多心了。只是今日英太妃娘娘会派嬷嬷过来,教习你世家女的礼仪。”
“英太妃?”
叶氏道:“是你父亲的长姐,你该唤姑姑。她嫁与了英王,英王逝后,世子袭爵为嗣王,陛下怜孤儿寡母,便特令英太妃和嗣英王入京居住。如今王府大大小小都由她操持,听说你被寻回后,昨夜传了信,关心于你,你父亲便承情请了太妃,派人来教你礼仪,让你在这京中好好立足。”
“立足?”裴萝困惑。
裴皎解释道:“二姐姐,咱们虽处荣华富贵中,可要安稳,却也不是容易的,有时做错了一个动作,说错了一句话,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裴萝似懂非懂:“听起来好像严重的。姑姑当是为我好了?好吧,那我就好好学礼仪,不丢裴家的脸。”
叶氏见她神色转变,道:“蓉蓉,这才对了。你永宁坊那儿的东西,娘让周管家替你处理了。”
裴萝笑着点点头,“嗯,谢谢娘。那我回头告诉周管家避开机关,免有误伤。”
用完早膳后,裴萝回屋小憩了片刻,便被叫去了正堂。
姑姑英太妃和她安排的人来了。英太妃坐在首位,衣饰华贵气质雍容,妆容浓重,即便眼角趴伏皱纹,依然美艳。在她身后,就是站着腰板挺直的许嬷嬷。据说是从宫中出来的嬷嬷,精擅贵家礼仪。
英太妃掀着眼皮瞧她,好一张貌美无双的皮囊,眨着一对乌黑明亮的眼睛,丝毫不怕人,一副心机深沉的市井妖精做派,心下甚是反感,淡淡“嗯”了一声,“你就是蓉蓉啊,十四年过去,竟是长成了这个样子,看来你父亲的担心很有道理,确实该好好学习礼仪,否则出去,定是叫人笑话。”
裴萝道:“姑姑说的是,父亲与姑姑英明……”
英太妃直接打断她,“先行礼。”
裴萝笑吟吟行礼:“见过姑姑,见过嬷嬷。”
许嬷嬷本一见她,便眉头紧蹙,三白眼上下打量,这会看她行礼,更是嗤之以鼻:“二娘子这行的何方之礼,老奴从未见过。”
裴萝道:“那嬷嬷孤陋寡闻了,是江湖之抱拳礼。”
“你……”许嬷嬷万没想到她这般放肆,面有愠色,因着公府主母的面子,才没发作。
英太妃看向叶氏:“弟媳的好女儿啊。”
叶氏讪讪,忙道:“蓉蓉,你乖顺些!一切听从太妃娘娘和许嬷嬷的!长姐莫怪,蓉蓉顽劣,正是需要管教,还要劳烦长姐了。”
裴萝点点头。
英太妃给许嬷嬷使了个眼色。
许嬷嬷冷声道:“夫人和太妃娘娘预料得果真不错,以二娘子之野性,实该好好修正。日后请不要再行方才之礼,您是裴家贵女,而非乡野女子,当行万福或叉手礼。请二娘子跟我学。”
许嬷嬷做了一个姿势。
裴萝照着学。
她为人聪慧,有个三次,便信手拈来。言笑晏晏,双手交叉,重新做了一礼,“见过姑姑,见过嬷嬷。”
“动作是对了,但过于轻浮,缺乏神韵,还是毫无世家贵女含蓄典雅的风范。”许嬷嬷表情甚是刻薄,“二娘子浑身上下的市井气,笑得过满,体态也不端正。比之四娘子,可差远了。”
“礼仪之事,最浅显的,不外乎坐、立、行、跪,饮与食,言与笑。对二娘子来说,若要掌握,怕是颇具难度。且二娘子性子浮躁,恐难服从,故而,”许嬷嬷接过身后婆子递来的一根戒尺,扬着头颅,“此乃太妃娘娘特赐,准允我代为管束。不知二娘子,对此认或不认?”
裴萝看那戒尺,笑道:“既有戒尺在上,姑姑和母亲也都在这里,怎敢不认啊。”
许嬷嬷满意,“那么,就正式开始吧。”
*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的殓房中停着四具尸体。
蔺无忌已经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
卫凭捂着布巾,倚在门口,絮絮念道:“殿下啊,你还不出去?这些人鬼得很,身上毫无物件线索,横刀上也没刻工匠名字,看那身手,估摸着是被豢养的家奴杀手,不好查。”
蔺无忌坐在椅上,默然不语。
半年前,山阳节度使钟岷谋反,蔺无忌奉诏平叛,查探出钟岷藏有私产,派宋雄事先携图潜逃。他立即带人秘密疾追,赶回平陵,捉到宋雄。
当得知钟岷派人将私产图藏于平陵之时,蔺无忌便起了疑心。
平陵,乃大梁国都。他不藏在偏远之地,却怎么敢藏在此处的,赌灯下黑吗?
再有,钟岷谋反,其九族被诛,京中的亲人也皆被赐死。他藏图,到底留给谁?
最有可能的,就是钟岷在京中的谋反同伙。
因而蔺无忌捉了宋雄后,暗中挖出地底下的图,用空袋替换,密而不发,且令人盯守那处。终于在次日子夜,同时也是捷报传至平陵的那日夜里,四个行踪诡秘的夜行者出现在树林,刨土挖图。
人虽被抓到了,然而齐齐咬破口中毒药,毒发身亡。
一个字也没问出来,带到蔺无忌面前的,就是四具毫无线索特征的尸体了。
再想引蛇出洞,却已经打草惊蛇了。
“殿下?”卫凭没得到回应,便自言自语着,“除了幕后的京城同党,私产图一案也算了了一半。如今那三张图对应藏匿的私产也都在外州找回来了,被裴萝偷走的那张,谜语已破,就在平陵城郊外,今夜便派人挖去,切莫再推延了。”
蔺无忌凝眸,侧目,低声道:“裴萝?”
裴萝,第四张图。
蔺无忌心念一动。
卫凭问:“你有计了?”
蔺无忌若有所思,“只是此计冒险,涉及性命安危,利用她,需告知。”
他起身。
“去哪?”卫凭忙问。
“裴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