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所带来的,是冰冷彻骨的风。
梁映呼吸停了一瞬,这世间刹那间变得极慢,他透过箭矢的方向,一直望到月下张弓的女子眼底,那里与何亮的阴戾狰狞不同。
——明净平和,好像她不是来杀他,而是来渡他。
他回过神时,已经被祝虞推到一边,箭羽擦着他的耳廓钉入身后檀木屏风。
射空这件事,林清樾很久没遇见了。
但她心态很好地又从箭筒里勾出一支箭,再一次瞄准厢房中的络腮胡男子。
皎洁的月华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形不似同龄少年的瘦削,离远了瞧,也当真高大健壮,衬得旁边祝虞瘦得和鸡仔似的,不愧能和那等刺客相持许久。
可容貌真的太过潦草。
卷而凌乱的发,将眉眼几乎遮了个干净,杂乱的络腮胡又把下半张脸藏得让人不愿多看,如此,就算露出鼻梁上那秀气的小痣,也几乎无人会去注意。
今日,她算是彻底领略真太子的真实心性。
这般的策划、蛰伏、暴起,还有那最后拼死一搏的狠绝,绝非常人能为,属实是天生恶种的范畴了。
天生恶种好啊。
天生恶种就无需她犹豫。
——杀了便是。
执行任务,执行任务。
没有任务目标,哪还有什么任务。
正好把这事儿推给暗杀的那伙人。
林氏大抵会说她办事不力,可假太子都已经稳坐东宫十七年,对林氏来说,一个脱离掌控的真太子真的有必要拿出来重新搅局么?林清樾赌这个腐烂的偌大根系已经不复当初的忠诚。
指尖再次响起弓弦被绷紧的声音。
“要杀他,先杀我。”
林清樾的准心里忽然冒出了另外一张脸。
“啧,傻的吗?他拿你当饵。”林清樾好心提醒。
祝虞显然是怕的。
他的牙关咬得死紧,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注意脚边的新鲜尸体 。
可他还是没有让开。
“这是我同他的交易。他曾救我一命,不管他人是善是恶,这命我总是要还的。”
梁映视线巡梭在祝虞单薄的身躯上,长睫掩映着他眼底晦暗的思绪。
那人没有说错。
他确实利用了祝虞,虽并未想要置他死地,但确实保证不了祝虞的安危。
现下,就祝虞的体格,凭那人的力道和准头,只要她想,将他们二人射个对穿也不难。
所以挡不挡都一样,没有意义。
梁映一把推开祝虞。
“你欠我的还完了,滚吧。”
祝虞又挤回来:“我不会见死不救。”
梁映:“就你?怎么救?只能一道死。”
“也好,三人死于非命就是重案。凶手必然不得安宁……”
“……”
“……”
梁映沉默的同时,拿弓瞄人的林清樾也沉默了。
杀人不新鲜。
但如此不被“尊重”的感觉倒是新鲜。
死这事也可以谦让的吗?
准头游移再三,比起要放的箭,针扎似的痛处征兆先一步找上了林清樾。
没时间陪他们闹了。
凛冽的杀意突然消弭,梁映从这无用的争执中清醒,向月下望去,黑衣人竟在不急不缓地收弓。
“不杀了?”
“算了。”
林清樾背好弓,俯视着月色下,不知不觉鲜亮起来的少年眼眸。
“我不是刀,我是执刀人,杀谁我定。”
“你嘛。”林清樾看了眼一番推拉后,以半个身位领先在前的少年,翘了翘唇角。
“勉勉强强,不算该死。”
-
临别的话说得潇洒,林清樾离开得就有多狼狈。
眼前暗色比之前更加浓重,这是她强行运功压下的反噬,甚至伴着脑内的刺痛。只能凭着这两日来的记忆,林清樾摸索着从窗户跌进了常悦客栈天字五号房。
没按时间服用玲珑心,失去视觉只是开头。
黑暗,只有无尽黑暗。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黑暗似乎渐渐凝成实体,一会儿好像是猛兽在窥视,一会儿又是死于她手的冤魂在她身边咒诅着……
“执刀人?亏你有脸说得出口,林清樾,你可忘了你手上有多少杀孽?”
“承认吧,你就是天生的杀人工具,你有什么资格用道德衡量他人?你这种人才最该下十八层地狱!”
虚幻的,却又有如实质话声越发贴近耳边,林清樾深吸一口气,起身摸索着墙壁,把自己藏进屋子的角落中后,用最原始的手段——把自己的双耳捂起。
她不后悔。
想做就做了。
她不是林氏,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不要和从前一样。
厌弃自己流淌着和林氏无二的龌龊的血。
-
长夜转瞬即逝。
扶风镇迎来了第一抹晨曦,许多彻夜把酒言欢的学子们还沉浸在美梦中,丝毫没有察觉金海楼最里面的厢房里来了一队衙役,匆匆抬着盖着白布的木担离开了。
没有调查,没有询问,连记录何亮来过的那一页账册都被撕走。
何亮的死,一桩命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压下。
匿名报官的梁映躲在暗处目睹一切。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唯一被他藏下的物证,微微抿唇转身离去。
“出什么事了?”
彻夜未归,一回来便收拾物什的梁映被阿婆敏锐察觉。
梁映不答。
六年老宅,能整理带走的没有多少。
“可是遇到危险了?”
阿婆迅速猜中,梁映本能摸了摸他分明遮好的颈上伤口。怕阿婆嗅到药味,也怕之后赶路耽误。他是用火钳烙过伤口姑且将血止住,再用高领的衣襟进行掩盖,按理是很难察觉的。
可阿婆只是轻叹。
“去书院吧,只有那里能保住你。这条路一旦开始走,就不能回头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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