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割风林

正厅。

从寝房出来的缪月一身玄衣。

“坐,此处不比军中,不必如此拘束。”缪月随口一说,面色依旧冷淡,她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神色惶惶的士兵,这人她认得,正是前些日子,她重生时召进来问话的人,听旁的士兵提起,名叫丁志。

丁志不可谓不心惊胆战,眼前这人的手段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残暴,现下却是叫他坐,他如何敢。丁志小心翼翼瞧了缪月两眼,一脸冷色,愣是让他脊背一寒,方才跑过来生出的汗全没了,在缪月那颇有点威慑的眼神注视下,浑身一震,两腿发软,“噗嗤”一声跪地。

他额上很快又冒出汗,凝成水珠,滑到眼底,他抬手去揩,仰头看着上方人影,眼前有些模糊,“将军,军中出了大乱子!”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军中无人不知这位燕将军的行事作风,喜怒无常,脾性阴晴不定,前一刻笑着,一句话不如意,便能抽刀将人脑袋砍下来,丁志曾有幸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不知何时就触碰了这位燕将军的逆鳞。

因此,丁志埋伏跪地,整个人浑身发颤,不敢妄动半分。

上首只传来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军中出了何事?”缪月看着丁志,眉头微微蹙起,看来燕平在军中远比她想象的残暴,原身记忆一下涌了进来,眼前这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是原身偶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也因为如此,丁志对她忠心耿耿。

缪月想了想,道:“你且起来回话。”

丁志僵硬起身,好歹呼出一口气,语气颇为急切:“自将军您走后,郭副帅扬言他就是主帅,谁有不服,杀无赦!一些士兵果真不服他,说他名不及位,郭副帅却滥用私权,削了不少士兵脑袋,现下军中一片混乱。”他顿顿,看了看缪月脸色,“军中…出了暴/乱!”

说着,丁志埋头,“……还望主帅回去主持大局——”

“你们将军不是已被你们满口“灾星灾星”的逐出军营了吗?!我算算,左右也不过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变天儿都没这么快!”

门外,姣好的女音带了点刻薄与冷意,两人齐齐看去,陆熙华缓步从廊道缓缓走过来,她头发未曾束起,头发披散在后,走动间,月华如流水映到陆熙华身上,她身上披了缪月那件黑色大氅,面容恢复一点血色,不如起先那般苍白,带着一点散漫的慵懒。

缪月不曾说话,她只看着陆熙华走到她身旁,她身量比陆熙华高上不少,那件黑色氅衣她穿着并不适合,就如曾经陆熙华时常坐在廊道下看漫天飞雪,不知想些什么,她则会从背后抱住陆熙华,宽敞的氅衣裹住她们,她用身体的温度带给陆熙华温暖。

缪月严重凝滞的黑仿佛在缓缓流动,盯着陆熙华始终不曾移开眼。

丁志悄悄瞥了一眼缪月,随即目光被眼前这位美得不像话的女人攥住。

陆熙华眼眸含霜,盯着丁志,眉头微蹙。

丁志身子一顿,不敢去想两人是何关系,虽说将军一向严苛,可从未有过什么流连女色的传言,他脸埋得更低,看向缪月,面色为难,“……将军…”

丁志早些年上过几年私塾,那是村子还没被人剿灭时,他心思自是要比军中那些大字不识的糙汉细些。

昨夜他听闻此事,起初也是愤慨得不得了,正好军中有老兵说起当年赤河之战往事,又分析此事的怪异之处,本对郭通心生怀疑。

今日城墙听缪月所言,亲眼见证军中暴/动,心下便明了此事必是郭通做怪!

想到此处,他的声音放大,颇有些豁出去的意味,“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救下属下,属下没齿难忘!…但军中其他士兵何其无辜,还望将军随属下回到军营,平息暴动风波后,属下自会接受处罚…今后属下也必定誓死效忠主帅!!”

丁志满腔热血,说到最后又是跪地看着缪月。

陆熙华站在一旁轻哼一声。

缪月却觉这人年纪不大,倒是有所担当,若为自己所用也是不错。

缪月在军中呆久了,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习惯,何况她一向不苛责手下人,她虚扶丁志起来,思索片刻道:“此事还需不急,这事发了酵,郭通自会露出马脚,现在出手只会弄巧成拙。你先与我细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丁志沉声应答,“是,将军。昨夜天不亮的时候,有些几个值夜士兵突然倒地抽搐,不消片刻便身亡,将军不在,便由郭副将主持大局。他召集士兵在校场成列,站在看台上高呼:‘昨夜大火映天,血月现世,军中人无故中毒身亡,这怕是天降灾祸,而燕将军不在军营,这事岂会如此凑巧?!’…属下猜测他是有意挑拨您与士兵之间的关系,…说将军是灾星……”

丁志咽了咽口水,从怀中拿出一个封了口的一小碗,双手奉上,“将军,这是昨夜士兵喝下的粥,已尽数被郭通处理,属下特意保留了证据,只是属下看不出丝毫端倪,不知他究竟下了什么药。”

缪月端过那碗粥,眸色微沉,默了一会,又吩咐丁志时刻注意军中动向,随时向她传报。

天还未亮,倒是露出了几颗繁星,墨蓝的天空染上几分亮色。

缪月坐在正厅的长凳上,仔细闻着那小半碗粥。

这碗粥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当务之急便要找到这粥里究竟下了什么药?

粥里闻着似乎有些果子的清香,只是味道略微奇怪。

陆熙华也不曾离开,坐在她身侧看了好一会,又靠着她,凑近闻了闻桌子上那瓷碗,随即,她勾唇道:“将军有发现什么吗?”

缪月将那瓷碗拿过来些,微微皱眉,侧头看着陆熙华,答非所问,“你的膝盖…”

陆熙华闻言浅笑,却是又凑她近了些,仿佛要贴到她身上来:“世人皆言将军杀人如麻,暴虐无常,可我觉着,将军分外心细,多亏将军的药,我已无碍。”

缪月并不说话。

陆熙华又凑得近些,杏眸有些迷离,轻轻道:“许是将军也是女儿家,心思才会这般细。”说着,一手抚上她的胳膊,似乎要往她怀里靠。

缪月最是受不了陆熙华如此挑拨,无论故技重施多少次,她也还是会上钩。

她推开陆熙华,面色如常,耳廓却是红了,“我是不想欠你人情。”她黑黝黝的眼眸盯着陆熙华,“你救了我的命。”

陆熙华移开视线,收了笑,举止不如刚才轻浮,她将目光转到桌山幽幽闪动的烛火,杏眸里浮起一抹异色,烛光温暖,很快又沉寂于眸底,“将军可曾知道割风林?”

缪月闻所未闻:“那是何物?”

陆熙华顿了顿,眼眸低垂:“三年前设在夏国的赤河战场,想必将军应该听过缪氏通敌叛国的一事。”

缪月沉眸,双手握拳,眼里闪过狠戾,“听过。”

“缪氏先祖被誉为开国功勋,跟随开国皇帝夏京王上讨燕国,下伐奴又国,忠心耿耿。出了缪氏通敌一事,举国震惊,乃是夏国人最大的耻辱。如今的夏皇夏邕十分震怒,我听闻缪氏和其麾下的北虞军死后并未立碑冢。”

陆熙华突然不说了。

缪月无声看她,桌上的烛光模糊她的面庞,纤长睫毛隐约颤动。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悲怆。

“他们曝尸雪野,未留全尸,数日过去,狄易烧了一把火,那场火燃了三天三夜,把尸体烧成了灰。再后来,以骨血作为肥料催生了大片的割风林。此树结一种名为“割”的果实,有剧毒,碾磨成粉吃入腹中,如刀割脏腑,最后让人抽搐而死。”

缪月颤颤眼睫,有些难以消化,原来他们拼死拼活,连最后的归属也被剥夺。她想起义父对她的劝导,军队每个士兵的脸庞,他们跟着她一起对抗敌人,脸上是笑着的得,相信她必会带领他们凯旋归来……

缪月仿佛又置身血腥的战场,面上越发森冷,“这碗里下的渡便是‘割果’?”

“割果”既是在夏国境内,那郭通必然与夏国人有所勾结,可谁又会与郭通勾结?

头中闪过什么东西,剜心之痛又来折磨她,她看向陆熙华,有些目眦欲裂,“是狄易……#”

缪月反应实在过大。

陆熙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盯着幽幽晃动的火苗,“不然郭通怎会有如此胆子公然冒犯将军。”

缪月心下一沉,她以为郭通只是因她占了主将之位生了嫉恨之心,觉得只是军中内部矛盾,竟不知这“割”果竟牵扯出狄易。昨夜那大场大火,她二人如此轻松就脱困,原来狄易目地不在此,而是彻底把她赶出燕军军营!

"将军!"

一声呼唤打断了缪月的思绪。

此刻天已经亮了,昏沉的天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

丁志一夜奔走两趟,周身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将军!军中暴乱已然控制不住,还请您立马移步军营主持大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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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割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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