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长安,折子和书信先是递到了东宫,李明悯看完书信后突的起身,面色凝重的往清心殿去了,余下商议政事的官员面面相觑。
柳怀远看着摊在桌上的信封,上面的几个字分明是李昭的字迹。
“父皇,儿臣有急事禀报。”
李洲正在同户部商议赋税的征调,见李明悯急哄哄地跑了进来,呵斥道,“这般急躁成什么样子?”
李明悯没料到清心殿中还有别人在,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父皇……”
李洲想是赵辰阳的折子传了回来,说道,“可是关内有消息传来?”
李明悯定了定心神,将折子和书信呈了上去让李洲过目。李洲看完后面色铁青,略缓了缓高声道,“苏海,去叫兵部的人过来!”转头对着刘邈,“关内情况不妙,比之前预估严重得多,令户部尽快征调粮草,派人送去凤翔府。”说完,扫了眼下面的臣子,“行了,都下去吧。”等人都散去,李洲又拿起书信看了一遍,方才问道,“派人去大同寺了没?”
“已经派人去了。”
李洲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李明悯急道,“父亲,现下该如何?折子中所述灾情之严重远超以往,阿姐在那里还不知如何,要不我去接阿姐回来?”
李洲摇头,“不行!你现下去关中不免引人怀疑,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去接昭儿的事必定找个稳妥的人去办。”
第二日,朝堂之上李洲下旨,备粮食二百石,医者三十人,其余物资几车,由云恪护送陪同至凤翔府。
云恪领旨出长安那日,李明悯送队伍至城门口,小声嘱咐道,“务必安全归来。”说着将手中的药瓶塞到了云恪手中,“这是宫中的避毒散,你带着。”
云恪自然知道这是何意,点头应道,“放心,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
说回凤翔府那边,赵辰阳呈上折子后便带人继续去到剩余州县,与李昭这边也是断了消息。李昭与苏溪二人带着三十名兵士去到城中几处庙宇,作为百姓的暂居之所,同时城门不闭,接附近流民以安身。而后各处选妇人十名,日夜供给米粥以饱腹。眼见各处已是安稳,谁知一场暴雨来袭,又将城中半数淹没,致使百姓不得不全部挤在高处的岐阳书院这处。
李昭身处府衙之中,不由地担心起赵辰阳来,他已经五日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了,如今又是一场暴雨,不知他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数以万计的灾民涌入,便是加上凤翔府的仓粮也是不够,都尉带人盘算了城中粮食,来找了李昭说道,“如今城中粮食已是不足,算下来也只供的百姓十日,若是十日后粮食未到,怕是难捱。”
李昭算着日子,折子递到长安怕也有五日,想必京中知晓关中困难,定会派人送来粮食物资,“早先便递了折子进京,想来京中派来的人快马加鞭也要到了,都尉不如派人去到岐州那处守着,若有人来也好第一时间接应。”
不过两日,京中派来的人也就到了,李昭见来的是云恪,撇了撇嘴与苏溪说道,“怕是云恪来此不止是押送物资,还是来逮人的。”
苏溪幸灾乐祸道,“那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云恪此来却只是开道,其后众人大概两日后到凤翔府,听得此言,城中都尉方才放下了心。如今凤翔府多处又被毁,城中已是人满为患,再无收容百姓之地。现下要做的便是将灾民送至附近几个灾情较轻的州分别安置。幸而云恪此来也带了些人手,几人与都尉商议后,先行登记城中灾民每户人口,再分别送至附近几个地势较高的州县。李昭对此算是得心应手,自己列了名目让下面的人按此记录,以便将来归拢查看。
云恪忙碌了半日才寻了机会与李昭说话,哼了一声道,“平日里看着稳重,现下这一出可是闹得陛下和家中担忧,我看你回去要如何交差!”
李昭吐了吐舌头,笑了两声说道,“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我原先就想着出来走走,本想着关中离长安不远,随赵辰阳来这一趟,不过一月也就回京了,就没有同你们说,谁知此处灾情竟如此严重,再说我在这里也是帮了不少忙的!”
云恪不理会,说道,“到时回京,你自己去同长辈们说。”他从到此处就未见到赵辰阳,问道,“赵辰阳人呢?”
李昭皱眉担忧道,“他自递了折子后第二日便带人向西边城镇去了,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前两日又碰上大雨,还不知他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闻言,云恪令人拿舆图,让人按其线路去寻,安慰李昭道,“放心,他自小也是随赵伯父上过战场的,带兵打仗比我们有经验,关中这情形与他而言不算什么的。”
李昭摇了摇头道,“天灾难测。”
粮草未到,赵辰阳未归,这凤翔府是离不了人,李昭每日里都会陪着苏溪往岐阳书院中走一趟,苏溪是去给人诊治,李昭则时时算着城中粮食,眼见三日已过,粮草还未到,李昭找了云恪问道,“算着时日粮草便该到了,如今怎么还未见到人影?”
云恪也知城中粮食不足,说道,“叫人去看了,想来今日里便能知晓原由。”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岐州至凤翔城的一段路遇上山石塌陷,截断了送来的粮草,都尉知晓后是手足无措,长吁短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现在城中粮食只够三日所食,这疏通山道没个七八日可是过不来的,这凤翔城中数万百姓,一旦断粮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谁知不过两日,凤翔府便彻底断了粮,府衙里自然还是有果腹之物,可于流民而言,是再无半粒米果腹,只好是啃些树皮、野草,更有甚者饿到食土果腹。
李昭这日在街上遇见一小孩饿到快要晕过去时,终是不忍,从怀中掏出张饼给了他,谁知小孩刚吃两口就被周围的流民盯上,眼里冒着青光拥了上来,去夺那孩子手中的烧饼,小孩趴在地上将饼护在胸前,指着李昭大声喊道,“是这个姐姐给我的,我看见她怀里还有!”
此话一出,那群人瞬间是换了目标,朝李昭而来,一老妇跪在地上伸手抱着李昭的腿说道,“姑娘,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求姑娘赏口吃的。”更有甚者直接上手扒拉李昭想要去抢她怀中的东西。见李昭愣到原地,那群人更如恶鬼似的扑了上来,见李昭身上的干粮掉到地上,一哄而上奔着粮食去,反而将李昭挤倒在了地上,李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哄抢地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上面不知被谁踩了几脚的烧饼,愣在了原地。
李昭一身狼狈的回了府衙,云恪见她满身泥水,甚是狼狈,紧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出门时你不是带了伞的吗?”
李昭摇了摇头,皱着眉说,“一没留神,在外面绊倒了,摔了一身泥,连伞也摔坏了。”
云恪上下打量,见她并无外伤,说道,“快些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暖和一下,淋了一路雨回来,怕不是要得伤寒。”
李昭点头,默默回了房间。换完衣裳用过姜汤,李昭拥着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依旧觉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是今日被雨淋的,还是被今日街上的场景吓到,李昭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今日抢她食物的人中,李昭认出不少与她都有过交集,之前对着她也是和和气气,现下为了口吃的,竟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还有那个小孩,自己看他可怜给与食物,谁承想竟给自己招惹上祸事。
李昭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房门砰砰两声,李昭高声斥道,“谁在外面?”听得是云恪的声音,方才放下心来,“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云恪进来就见李昭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直勾勾盯着前方发呆,开口道,“我知晓你今日在街上遇到的事了。”见李昭没反应,继续说,“是不是有点恐怖?一群人变得像鬼一样缠上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闻言李昭双手抱着腿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难过。”说完这句话李昭停顿了好久才接着说,“我只是看着他们其中熟悉的面孔,想想他们今日的作为,就突然有些难过。我当然知道他们是饿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李昭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把头埋了下去,而后传来微弱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李昭抬起头来,见云恪还坐在那里,觉得有些羞耻,将头转向了墙,将泪水擦干,才重新看向云恪,“你怎么还在这里!没人说过女孩子哭的时候不想让别人看见吗?这个时候你就该自觉躲出去才是。”
云恪看着李昭强装镇定,却露出红透了的耳朵,笑道,“好了,你之前可是没少在我面前哭,也不差这一次。是不是还没有吃饭?”说着,云恪将自己怀中的干粮掏了出来递给李昭,“再怎么难过,也还是要吃些东西的,不然以你的体格,怕是用不了两日就会晕过去。”见李昭不接,云恪起身硬是将干粮塞到李昭手中,“快些吃!”说着还给李昭倒了杯热茶放到她面前,见她狼吞虎咽,笑着说,“看来还是早日将你带回去的好,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回京后长辈们饶不了我。”
话是如此,但现在进退两难,他们谁也走不了。云恪见她将烧饼吃完后,松了口气轻松道,“早些休息,什么都不要想,睡一觉,明日醒来就是新的一日。”说完在桌上放了个东西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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