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月份,青州府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大雪像倾倒而下的鹅毛,纷纷扬扬,飘洒不停,无声地覆盖了这座边陲州府。
不少百姓仍在风雪中忙碌,大概是这场雪来得太猝不及防了,他们并未做足准备。
魏千月倚在客栈二楼的窗边,身上罩着一袭红色斗篷,鲜红的颜色在这灰白基调里显得格外醒目。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魏千月的贴身丫鬟云雀走了进来。
见魏千月倚在窗边吹冷风,云雀忙不跌地跑过来关窗:“我的姑奶奶,您怎么站在窗边吹风呢?多冷呀!”
魏千月伸手阻止:“开着吧。”
冷冽的空气,让人更清醒,更能思考问题。
“护送我们来的那些人因何事吵囔?”魏千月问她。
云雀不敢说实话,只道是侍卫之间起了口角。
魏千月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说:“他们是担心被困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回不了京吧?”
魏千月是晨王府嫡女,因皇上赐婚,嫁给了青州府的都护赵青州。两人在京城拜堂成了亲。结果新婚夜,赵青州收到军情急报,顾不上圆房就回了青州府,之后便了无音讯。
晨王觉得两人既已成了亲,一直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办法,就去找皇上说了此事,本意是想让皇上召赵青州进京述职,顺便把魏千月接走。结果,皇上直接派人把魏千月送来了青州府。
如今,魏千月一行人到达青州府已经半个月了,却只能暂居客栈。只因赵青州去各地巡察,迟迟未归。都护府里只有几个看护庭院的仆人,他们不知道赵青州究竟行至何处,何时能归,也没有一个能做主的。
云雀见瞒不住魏千月,也不忍了,张口骂道:“不过是下了场雪,他们就全然不顾郡主的处境,吵着要回京去!当真没良心!”
云雀越骂越气不过,直言要叫银霜揍死他们这群没良心的。
银霜是魏千月的另一个丫鬟,会拳脚功夫。云雀回来时,银霜正用武力压制着那些吵囔的侍卫。
魏千月对着窗外思索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你去告诉那些人,说等雪停了,他们便可回京去。现在下着雪,赶路反而不安全,叫他们不必急这一时半刻。”
云雀急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云雀!”魏千月语气带着坚定,“自离京那刻起,脚下的路便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那些侍卫能把我们安全送到地方已经很负责了。”
云雀眼眶微红:“可是……”
“不用可是!”魏千月切断云雀的话,交代说,“除了回京的盘缠,给每人额外支些银两。一路护送,也挺辛苦的。”
云雀担心那些侍卫一走,只剩她们主仆三人,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杵着不动,头直接撇到天上去了。
魏千月回身见着她这副模样,伸手掰正她的脑袋说:“有你和银霜陪着我就够了,你们一个能顶十个。”
魏千月走到一箱子前,从里面拿出她和赵青州的婚书递给云雀,吩咐说:“你和银霜拿着婚书去一趟都护府,就说我们后天入府,让他们做好迎接女主人的准备。”
若能住到都护府去,安全便不成问题了。这样一来,那些侍卫不跟着也无所谓了。只是……
“姑爷不在,他们又推说做不了主怎么办?”云雀问道。
魏千月直了直腰杆,说:“那就由我这个女主人来做主。”
“而你,将是都护府的新管事!”魏千月在云雀肩上拍了拍,以示肯定。
在京城的时候,魏千月院里头都是奶娘郑嬷嬷主事。此次离京,魏千月担心郑嬷嬷身体吃不消,便让她留在京城养老。郑嬷嬷就把主事的任务交给了云雀。
此刻,云雀又得魏千月信任,一面觉得责任重大,一面充满了干劲:“奴婢会做好的!”
云雀接过婚书,出门去找银霜。
两日后,魏千月一行人收拾箱笼,去了都护府。
有婚书为凭,都护府的仆人不敢拦着,打开府门,恭恭敬敬地将人接了进去。
都护府前院是处理公事之所,负责引路的仆人阿金直接将魏千月等人引至后院。一路行来,魏千月发现整座都护府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气。
待入了主屋,魏千月和云雀傻眼了。
主屋的陈设极其简陋。外间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东次间作为寝室,有一方床榻,但没有挂床帐,床褥半旧不新,盥室没有门,也没个屏风遮挡,浴桶**裸地摆在那儿,脸盆架贴着南墙放置,北墙的墙体上嵌着一个双开门的柜子。西次间则空无一物。
“瞧着比客栈还简陋,这可怎么住人呀。”云雀惆怅地囔了句。
银霜晃晃门,摇摇窗,看看屋顶,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挺结实,能住人。”
魏千月原本和云雀是一个感受,听了银霜的话,竟稍稍能接受了。
本着对新居所的探究之心,魏千月将都护府大致逛了一遍,发现整座都护府只有府门气派,内里除了主要建筑,没有任何的亭台楼阁、假山或是景观植物。
逛的过程中,仆人阿金也跟魏千月说了一些府内的情况。
阿金并非府中的管事,他是几个看护庭院的人通过抓阄,临时推出来的。都护府真正负责管事的是赵青州的亲卫队,赵青州回,他们跟着回,赵青州走,他们跟着走。而且,赵青州也不常回来,不是四处巡察,就是住在军营里头。
这都护府几乎是个挂名的府邸。
护送魏千月的一干侍卫,以为到了都护府能好好吃上一顿,一看这副光景,忙以赶路为由,早早撤了。生怕再晚一步,魏千月闹着要回京,他们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魏千月知道若不是皇上的命令,这些侍卫根本不会千里迢迢护送这一趟,爽快地放他们走了。
回到主屋,魏千月看着屋中简陋的陈设,只能命苦地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就当得了个空宅子,收拾收拾就像样了。”
魏千月当即把府中所有的仆人都召集过来。结果发现整个都护府总共就八个仆人。陈叔和陈婶共同负责后厨和采买,两个负责洒扫,阿金和另外三个男仆负责看门护院,两两轮值。
魏千月此行之所以只带云雀和银霜两个丫鬟,便是觉得堂堂都护府必定多的是奴仆供她使唤,不曾想竟是这般光景。
魏千月又默默自我安慰一番:“没事,没事,不多也不少,八个刚刚好!”
魏千月想了想,觉得当务之急是把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再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人嘛,吃得饱,睡得好,烦恼才会少。
魏千月拿出笔墨,列了几张采买单子,然后根据现有的人手和各自的能力安排活计。
阖府上下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到了傍晚时分,主屋终于不是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厨房里也煮上了像样的饭菜,银霜负责掌勺,陈叔和陈婶只能从旁辅助。
边线上,赵青州带着一队人马刚刚结束巡防,一群人正坐在背风处进行短暂休整。
王小羽粗喘一口气说道:“跑了整整一个多月,累死老子了!这次回去,我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
“你怕是没那个命,军中还有许多账等着你去算呢!”接话的是亲卫队的队正张英,他和王小羽、赵青州是拜把子兄弟。
“谁不让我睡觉我跟谁急!”王小羽仰面躺在草地上,摆着撒泼耍赖的架势,“连日奔波了一个多月,马都累趴了,更何况是人。”
亲卫队的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巡察,他们可以说是一路马不停蹄,先到各个乡镇村庄走上一边,又将边境线全线巡察了一遍,属实累瘫了。
赵青州也知道他们这一趟辛苦了,爽快允诺:“回去给你们每人放两天假。”
王小羽等人一阵欢呼过后,就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计划,当中有个人说要去相个娘们当媳妇,众人一听,顿时起哄调侃。
赵青州在一旁听着、看着,“媳妇”一词入耳,叫他不由想起了魏千月。
去年春天,他奉召进京述职。宴席上,皇上得知他二十三了仍未娶妻,便指着角落一长相明艳的女子说道:“晨王家的女儿端庄淑雅、明艳大气,你仪表英武、相貌堂堂,看着甚是相配。刚好一个未嫁,一个未娶,结为连理,真乃天作之合!”
皇上当场赐婚,没有给他和魏千月拒绝的余地。
这桩婚事,有人说是皇上拉拢他的手段,也有人说是皇上拿他应付晨王府。那魏千月前后退了三门亲事,熬到二十岁也没嫁出去,其父晨王厚着脸皮求皇上赐婚,他刚好撞枪口上了。
不管哪个原因,他都觉得自己与魏千月有着天囊之别,难做夫妻。
但他还是与魏千月拜了堂,成了亲。
成亲当天,他接到军情急报,便连夜回了青州府。之后的一年多里,他再也没有与魏千月联系过。他觉得魏千月不可能跟他来青州府,联系也无用。或许他不过问,魏千月觉得被冷落,便会求皇上将这桩婚事给退了。
三个月前,魏千月突然来信说她已从京城出发,往青州府而来。按照正常的车程,魏千月两个月前就该到了,可直到一个月前,也不见人影。
他觉得一定是魏千月半道生了悔意,又返回京城去了。
因为坚信这一点,他出来巡察时都没让府里的人关注这件事。
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魏千月一宗室贵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娇肉贵,天天赶路,定然会受不了。如果按行一日,歇一日的车程算,她晚到一个月才是正常的。如若再有其他事耽搁,再晚上几日也无可厚非。
赵青州一番琢磨之后,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回都护府看一下。
赵青州让驻边的将士自行回营,他则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直奔都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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