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窑旧址查找了两日，大理寺官员把他们的发现归纳整理在一起，一并交给四皇子。
这两日时间，他们发现了不少漏洞，也明白了四皇子带他们来此查案的意图。
大理寺卿对四皇子更加恭敬，“现下臣等可以确定当年定窑爆炸是人为策划，臣已经将自己推测的火药引燃路线画在了纸上，请殿下过目。”
沈倚危点头，接过来。
他声音温和，“辛苦周大人，大家下午休息吧。”
这两日确实很累，但今天还没到休沐的日期。
大理寺卿正要提醒四皇子，就听殿下说：“就这么定了，若是大家想聚聚，你就带着他们去一品居，走我的账。”
沈倚危收好图纸，大步走出去。
今天下午他得去见毅王。
明月用帷帽遮住脸，坐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吩咐车夫按殿下安排的路线走。
她要去见毅王，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至少不能让昭灵帝知道。
马车驶入偏远的院子，明月走向亭子。远远的，她看见殿下对面坐着一个鬓发有些花白的老者，大约就是毅王了。
清风掀起帷帽一角，明月走到亭子里，矮身行礼，“见过王爷、殿下。”
毅王抬手，看向沈倚危，面上露出防备，“四殿下这么信任她？”他来这里，冒着被陛下发现的风险。
沈倚危回头看明月，见她没有摘下帷帽的意思，便对毅王说：“对，我很信任她。”来这里是他牵线搭桥的，但明月暂时不准备相认的话，他不会强求。
毅王的视线停留在明月身上，久久不语。
明月只安静地站立在殿下身后，隔着帷帽的薄纱看毅王。这样一张坚毅而饱经风霜的脸，让人不觉生出几分敬意。
毅王放下手中瓷杯，“殿下信任此人，我却不敢随意托付身家性命。”他站起来，“今日之事，便作罢吧。”
沈倚危依旧稳稳坐着，只是道：“当年昭华郡主之事，王爷私下里便没有查过吗？”
毅王顿住。
他查过，疑点直指今上。
当初他是不信的，想查的更细些，可凡是牵连到的人都被处理的很干净。莫说报仇，就连真相他都没找到。
毅王坐回去，很是着急道：“殿下手里有小女的消息？”
看到毅王眸中的担心思念不似作假，当年谁不知道毅王把昭华郡主当眼珠子宠着，沈倚危叹气，“是。”
对上毅王希冀的目光，沈倚危说下去：“是十七年前的消息。”
毅王声音听着已有些发颤，多年来，他不曾放弃过寻找昭华，但他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儿希望，哪怕是自欺欺人。
四皇子的声音落入毅王耳中，如利刃割在心上，“昭华郡主十七年前生育一女，而后撒手人寰。她失踪后，曾被卖入青楼，继而成为他人妾室。”
短短两句话，就为一个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女盖棺定论。
毅王没有做声，眼眶却已湿润。
亭内安静半响，毅王神色愈发坚定，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声音哀戚，“是我无能，没保护好昭华，反而把北大营拱手让人。”
昭灵帝的忌惮和平宁侯的狼子野心毅王不是感觉不到，但是当年，为了不与陛下起冲突，毅王还是交出了兵权。
他却忘了，他没有自保的能力，虎豹豺狼便会冲上来撕咬他的血肉。
毅王起身朝沈倚危拜下，“我愿为殿下马前卒，只求能还昭华公道。”
沈倚危赶忙扶住毅王，没让他真的拜下去。
明月原本不和毅王相认，是怕这么多年过去，毅王并不想再参与到这些纠葛中。现今毅王已经表态，明月走到毅王面前，摘下帷帽。
毅王神色几番变化，由惊讶到惊喜，手指颤抖着抬起，想抚上明月的脸颊，却又终是放下。
他小心问道：“孩子，你……这些年过的好吗？”这孩子的样貌，与他的昭华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月眼中苦涩，唇角却微笑起来，“我过得很好，王爷。”
毅王又哭又笑地点头，又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外祖父也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你现在住在哪里……”
听着这碎碎叨叨的话，明月原来的不安局促也消散了，她扬起抹明媚的笑容，“外祖父，我叫明月，和殿下住在一起。”
这话一落，毅王看向沈倚危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审视，他对明月说：“乖孩子，外祖父那里什么都有，不要麻烦四皇子了。”
明月还未表态，沈倚危就说：“王爷说的哪里话，并不麻烦。而且，明月受陛下圣旨，现在得跟我一起办案，去王爷那里也不方便。”
沈倚危的态度就一点，不放人。
毅王却想起了昭灵帝的旨意，“陛下说，让你身边的丫鬟与你一同查案，也就是说，本王的外孙是殿下的丫鬟！”毅王越想越气，开始质问沈倚危。
明月回头看殿下，见殿下并没有生气，才缓声朝毅王解释，“外祖父莫要生气。”她扶着毅王坐下，“明月那时被卖作奴隶，幸得殿下所救。”
这时毅王神色才缓和了些。
“卖作奴隶？谁干的！”毅王刚松了一口气，就反应过来，脸色铁青，恨不得把那人立刻剥皮抽筋。
明月细细把自己在齐国公府的经历讲述了一遍，毅王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他一拳落在石桌上，竟把桌面震出几道裂痕。
“岂有此理！明月，祖父带你去讨个公道！”毅王自觉省略了外祖父的那个“外”字，反正小姑娘也是他孙辈的人，他这么说并不过分，难不成还要明月认齐国公府那些老匹夫？
明月劝毅王，“祖父莫急，您这时候找上去反而失了先机。不如等我们把证据握在手里，一击必杀。”
毅王很是认可明月的话，明月这样杀伐果断，倒是随了自己。毅王想起自己今日来此的原因，和四皇子商量着对策。
要离开时，毅王说道：“明月，早些回家来，家里人如果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回家，这个词对明月触动很大。
一直以来，明月都以为自己没有家。即便她知道自己和毅王的关系，也没有想过他们会这么快就接纳她。
明月在生意场上虽然得心应手，却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家人。她心里既渴望，又担心。
到毅王的马车走出去很远，明月才回过神来。殿下说他还有事处理，让她先回去。
左右明月在这里留着也无用，反而不如去大理寺一趟。
明月那日已经了解过大理寺各部门的分工，没有与她很是合适的，她最擅长的是算账看账本。
明月进大理寺没有受到阻拦。
有人在翻看卷宗，有人在寻找证据，明月问大理寺卿，她该做些什么。她怕自己贸然加入，打扰到他们。
大理寺卿看了明月一眼，原本想让她在一边坐着看卷宗去，脑中马上想到了要送到陛下那儿的调查进度，那一点儿进度，他实在没脸在陛下面前陈述。
让明月去送，正好能把人支开。一个女人，总往官署跑做什么。
他把一个折子递给明月，“你把这个给陛下送去。”
明月不想送，自然也没有接。她道：“周大人为什么不去送？今天下午殿下不是允大家休息了吗。”
其他人有听到明月的话的，问道：“真的吗？”
明月微笑看着大理寺卿。
被明月盯着，大理寺卿只好说：“的确如此。”他没把殿下允许今日休息一事告诉大家，便是因为如今案子进程太慢，想赶紧再查出些新东西来。
大理寺的官员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听说有假期，很快就散了。
大理寺卿看明月越发不顺眼，“陛下责令大理寺一个月以内必须查出真相，你是准备替大理寺承担责任吗？”
昭灵帝竟还规定了期限。
明月不动声色，笑着说：“真相就在那里，陛下要的是合理的解释，周大人不知道吗？”
大理寺卿放下手中的活儿，目光复杂看着明月，喟叹道：“所以，我们大理寺，怎么做都不会落下好下场的。”
他把一本卷宗递给明月，“这是上一任大理寺卿的卷宗，因为徇私枉法，被判流放。”
明月翻开卷宗，一页一页翻过去，哪里有徇私枉法？
她疑惑地眼神看向大理寺卿。明明卷宗上体现出来的，是一个难得的公正廉明的好官。
大理寺卿把卷宗接回来，声音听着有几分难过，“他站错队了。”
可眼下，他也面对着这样的困境。他猜不透陛下要什么，就只能尽力去还原真相，真相总不会错。
明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人都只是陛下的棋子，作为一枚棋子，既要让陛下觉得好用，又不能让陛下觉得聪明，真的是难呐。
明月突然认为，她的确应该进宫，去和陛下正式见一面。
她拿起桌上的折子，“周大人，烦请把大理寺的腰牌给我一块，也把大理寺的马车准备一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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