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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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荀再次醒来,是在第二日清晨。

由一阵尖锐的痛意从梦境中脱身,吸气睁开眼,正好与蹲在他双l腿间,眼睛瞪圆的少女碰上视线。

身前的人有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眼睛形状酷似一片叶子,眼尾微微上扬,眸光锋利,像一把经春雨淋洗过的薄刀。

愣过一瞬后,剧烈的疼痛开始复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体各处蔓延。

他咬牙轻闭了下眼,虚弱地喘着轻气,心中很快浮现一个念头:这么疼,他应该还没有死。

意识拨开浓白的晨雾,渐渐回笼。他吃力地掀动了下眼皮,目光不含一丝重量的,重新移回原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近乎呢喃的一声质问:“......你为什么......救我?”

话音方落,便因一阵突然猛烈起来的疼痛,仓促闭上双眼。

男子脸庞一片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没入湿黑的发,俨然疼晕过去。

这句虚无缥缈的话,江听澜自然听到了。

想救就救了,救人难道还要征得被救之人的同意吗?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布条扯紧,转身取来身后倚在树旁的剑。

手起剑落,极为干脆利落的裁下自己一截袍衣。

倒不是她想裁自己的。男人身上衣料单薄,又落了满身雨水,白色上衣不知是何布料织成,紧贴在身体上,隐隐露出下方的皮肤肌理,已然十分放浪。下身裤子寻了个遍,也没找见多余的布料。受伤的人需要保温,迫不得已,她才祭出自己的衣袍。

男子昨晚由十几丈高的崖顶落下来,竟只摔断了一条腿,那只脱臼的胳膊她已替对方接好,如此轻伤,不得不感叹一声命大。

将夹在长腿两侧的木片固定好,江听澜拾起自己的剑,坐到另一棵树下。从怀里摸出昨晚自男人手上卸下的‘手链’,一边吃野果,一边凑近端详。

黑色圆盘上还有三个小圆盘,其内分别标明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符文,像是刻度,毕竟每一等份看上去都分割的十分均匀。大圆盘上共有三根银色的长针,其中最长最细的一根是里面转得最快的,剩余两根一长一短,很久才会发生变化。

江听澜目不转睛,眼神极为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忽然抬头望了眼天空,又垂下眼注视着地上拖长的树影。

朝阳方在天空崭露头角,晨光还很熹微。微弱的光线穿过繁密的树叶间隙投注下来,几缕虚影微微摇晃,向西于湿泞的路面上约莫延长了两三丈距离。

由树影的长度来看,现在应该刚过辰时。

江听澜低头看了眼手链,圆盘上较短的指针指向左下偏中上的刻度,另一根行走缓慢的指针则端正的指向最上方。

倘若把短针指向的刻度当做日晷影子的投射——

难不成这个‘手链’是用来看时间早晚的?

一时半会尚不能确定它真正的用途,江听澜风寒虽已好转大半,头脑的昏沉却还存在,病去如抽丝,现下倒先不急着去弄清这里的境况。

她昨夜有幸救下一人,只要对方尚有一口气在,她不担心从他嘴里问不出东西。

野果吃完,江听澜用手背抹了下嘴,顺手将指间的浆液擦到男人身上,翘着唇角闭上眼,复又休养生息起来。

这一觉睡得足够沉稳,梦境也不见得多么光怪陆离。直至眼皮被灼热的光线刺痛,她才睁开一双眼睛。

醒来第一件事,先是仰头看了下太阳的位置——居于正空,光线灿而明净。她又低头看了眼手表,三根指针恰好在这一刻重合,全部指向正上方。

结合早晨圆盘上的刻度来看,原来这东西真是用来计算时间的。

总算弄明白一件事,江听澜心里不由高兴起来,扭头欣喜地看向地上的男人,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睁着一双眼眸,仰面静静躺着,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宛若一尊毫无生命迹象的石像。

倘若不是他胸膛还轻微起伏着,这幅尊容,她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只是醒来一句话都不说,连声感谢都没有,该不会摔傻脑袋了吧?

傻子还能审问吗?

江听澜目光垂落,瞥见地上的男人,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想了想,她决定靠近对方,观察一下猜想是否属实。

熟料脚下刚开始挪动,皮靴不幸踩到一截树枝,断裂的清脆声响立时传来,她整个人浑身一僵,身体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僵停在半空。眸光落下去,正好与男人偏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撞进一汪沉寂的湖水,神情不由一怔。

她很少见人有这样死寂的眼睛。

哪怕是刑场被判砍头的罪犯,眼底情绪也多以灰败为主。

男人的瞳面清而透亮,眼眸漆黑,像是无法触底的洞穴,轻易靠近,便会被吸纳进去,漂亮到不可思议。

只可惜里面掺杂了太多阴郁,盯得久了,不由自主便会生出周身被阴冷毒蛇缠裹的恐惧感。

师父说,眼睛可以洞察一个人的一切。

联想早上那句话,江听澜不禁心想,到底经历了多少,才会投射出这样一双眼睛?

她虽曾出入过江湖,某些方面却还天真着。回过神,眼角余光注意到男人腿上的木板。

要想从对方那里获取什么信息,总得让人感觉到舒适才行。

于是她伸手指了下他的腿,假意关心道:“还疼吗?”

男人没有回答,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胸膛的起伏较之刚才大了不少。

江听澜当即蹙起眉心,该不会真摔傻了吧?

她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但也不想就此放弃,用剑尖碰了碰人一侧手臂,这次说话的语气没先前那么和蔼。

“喂,你感觉怎么样?可以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人闻声没有半点反应。

江听澜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昨晚,从上面,”她抬手指了指头顶,“掉下来了。”

反手又指了下自己,“我救得你,还记得吗?”

男人依旧纹丝未动。

见此,江听澜有些绷不住了,却还忍耐着:“我们的言语相差不多,你大致或许可以听懂我说的话。此处是何地,你清楚吗?”

一阵风过,几片绿叶悠悠飘落下来。

男人平躺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安静祥和。

江听澜来到这里算上今日已有六天。

这六天来,她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不适,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鬼知道那天夜晚她冲进了什么阴邪地方。

这破地界不知是有人布阵,还是里面的花草气息带着剧毒,区区风寒而已,她耐心修养了六天,到今日,浑身酸痛仍未好转半分,即使打坐调息,沉于丹田的气息,也比之前厚重许多,身体仿佛一夜之间增重千斤,从头到脚,哪里都不舒服。

她并非心智残缺之人,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悄然发生变化,她自是感觉到了。

原想趁此机会询问清楚,何曾想到运气不好,救下一个哑巴。

连续几日积攒的怒火轰地爆发,她从怀里摸出那条‘手链’,生气的一把朝人摔过去,冷下语气道:“这东西是你的,认得吧?我跟你讲句实话也无妨。我的穿着,你看到了吧?跟你们这里的人从头到脚一点都不一样。六天前,我一觉醒来,就在这棵树上了。”

她使劲拍了一下树干,树叶簌簌轻响,震落一地绿叶。

“我救了你,报不报答随你。我现在就想知道,这破地方到底是哪里,还在中原吗?!”

话音未落,江听澜仍嫌不解气地再次锤打了一下树干。

昨夜这人砸破的窟窿尚未修补。

头顶枯枝建造的屋顶摇摇欲坠。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江听澜身随心动,一把拽住人衣领,猛地将男人从地面上提起,急忙后退几步。

几乎是她脚跟抬起的瞬间,头顶重物骤然落下,‘砰’地一声响,霎时激起一片黄尘。

江听澜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

男人因她这一提,腿上旧伤顿发,疼痛如针扎又好似铁锤敲打,密密麻麻地泛开,猝然痛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江听澜听见这声音,心中火气犹在,但还是半蹲下去,手指迅速点住人几处穴道,嗓音有几分生硬地问:“你没事吧?”

男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半天没有答话。

经此一闹,江听澜心绪平静下来不少。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仅仅只摔断一条腿,未免太便宜他。

也许是真的摔傻了,早晨那句问话,不过是回光返照。

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在这里多待一阵,就算是迷阵,哪怕将她扔进什么诡谲荒境,凭借她的本事,还能走不出去吗?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需他人安慰,自己已将自己开解好了。

刚才那番挣动,男人腿上固定的木板早松开了。

早晨她替对方医治时,曾用手指摸过对方的腿骨。

膝盖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她不曾学医,具体伤情如何,还得由真正的大夫诊治。用木板固定住伤腿,终究治标不治本。如若治疗不及时,以后这条腿恐怕难以再正常走路。

这人相貌如此出众,假使往后真做了瘸子,实在是令人惋惜。

江听澜嘴唇微翕,就要将真相告知对方,却听男人在她出声前忽然开口,声音轻如薄烟。

“......你就只捡到这个,手机呢,没有看到吗?”

这人竟然会说话。

江听澜刹那间愣住:“什么‘手鸡’?”

哪里的鸡?掉下来时没见他手里攥着鸡啊。

男人眼神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江听澜还要再问,就见他抓起那条手链,拿到眼前细看,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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