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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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被抬上救护车的,宿荀不记得了。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七岁那年。深蓝绒布一样的夜幕降临,楼下正在为小寿星庆祝生日。

而他因为未能及时上交绘画作业,被家庭教师留堂,不被允许参加这场宴会。

生日歌响起来时,看守他的老师被佣工前来请走,说宿总邀请您一同参加。

没有提到他。

画室的门开了又合,房间重回安静。

在座位上静坐了片刻,他终将没能抵住下面热闹的诱惑,擅自从画架前离开。扒在窗户上向外看时,一眼就被空地上的庞然大物攫取了所有目光。

巨型蛋糕被制作成男孩喜欢的卡通样子,伫立在红毯尽头,静候他的主人品尝。

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很多。人群自动分成两列,热情地鼓掌,欢迎今天宴会的主角登场。

和他一般高的男孩,手被父母牵住,缓步从夹道中间穿过。之所以走得很慢,是因为中途要停下来接受别人的祝福。

钢琴音渐渐滑向末尾。

唱到最后一句时,众人贴心地将歌词里的‘你’换成男孩的名字,再一次送上真挚的祝福。

嘹亮的‘生日快乐’如浪潮般涌来,经由夜风递送进耳朵——他一瞬错觉,好像有闷锤在擂敲他的心房。

男孩在父亲的帮助下吹灭蜡烛,宴会真正开始。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则满场疯跑。他在一堆陌生面孔中看到了宿鸿祯。

对方脸上挂着蔼笑,双手搭在一个小男孩的肩膀两侧,正把其往众人面前推。得到小男孩十分不愿的抗拒后,也并未变脸,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热闹从下午六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半。

他看完男孩许愿,便转身坐回椅子上。

面前的白纸空旷寂寥,有沉而缓的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

他本应该提笔画画,可脑海中却频频想起刚才宿鸿祯脸上的笑,半天都未动作。

那样温和疏朗的笑容,他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过。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跳动渐渐趋向于滞涩。

心里装有其他事,自然提不起精力去完成作业。

九点整家庭教师过来检查他的作业,出乎意料看到一张白纸,气愤地踩着高跟鞋离去。十几分钟后,宿鸿祯身边的管家来此传话,说这是态度问题,要他罚站半个小时。

这类惩罚一般都是睡前才施行。他将自己的画具整理起来收好,背上书包下楼。

宴会早已结束,偌大的草坪上空无一人。Happy Birthday的横幅掉在地上,字母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只鞋印。巨型的蛋糕只被人吃掉了最上面的两层,其余部分仍完好地堆放在那,似在等候今夜最后一位宾客前来享用。

其实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只不过无人在意。

他本来已经掠过蛋糕,走出两步,身子忽然停下来。转过身,隔着茫茫月色,与静立在黑夜中的蛋糕对视在一起。两个回合后,他想自己败下了阵。

他自小跟在宿鸿祯身边长大,奶油被列为垃圾食品,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品尝。

拇指上裹了一层白厚的奶油,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尝到难以形容的甜,顿时皱起一张脸。

前面就是泳池,他今夜叛逆心暴涨。一连忤逆过两回宿鸿祯,当下想也不想,迈开步子,径直朝泳池的方向走去。

蹲在池边洗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道声音压得很轻,似乎来人也认为这样的行为不对。

不过他习惯了安静,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措不及防回头——

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来人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泳池。

坠入水面的前一秒,他奋力扭头,看见了一张脸。

而如今,拥有那张脸的主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同样的位置,同样从昏迷中刚刚苏醒。

他意识尚未归笼,模糊视野中出现那张与梦境里相似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早晨。

直到看见对方身后跟着的人——

他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下,而后缓缓开口叫人:“凌哥。”

被他唤作‘凌哥’的年轻男人见状轻笑了一下。

一如当年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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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景宸一共娶过三任妻子。宿凌是他跟第一任妻子所生,比宿荀将近大五岁。当年的事毕竟是家族内部的丑事,对外宿荀还是宿景宸名义上的儿子。

既是兄弟一同长大,两人的关系也没多么亲厚。

宿凌来此并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只是代表家里单纯地来看望一下。顺便跟人解释——

“爷爷在你失踪的当晚突发心脏病进了医院。家里人手不够,搜寻你的事才耽搁下来。”

如果是他未被立为继承人之前,估计都没有这个环节。

难为宿凌还要编话来搪塞他。宿荀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轻声‘嗯’了一下。

他自醒来后便一直耷拉着眼皮,神情恹恹。

想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捡回一条命,运气真够好的。

见他脸色不好,宿凌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你昏迷时医生给你做过全身检查,除了伤腿恢复起来比较慢,其他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他伸出手在宿荀肩上轻拍了拍:“养得好的话,医生说你三个月之后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宿荀声音很轻的说好。

宿凌直起身子:“行,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宿荀没再吭声,目送他背影离去。见人手已经搭上门把手,视线就要收回,余光扫见人忽然停顿下来,目光一下变得警惕。

宿凌的指尖在门把手上依次轻敲,回过头来看他。视线在他和临窗就坐的人身上来回扫荡了一圈,嗓音里浸着疑惑:“对了,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停顿的那一下相当微妙。

如果他真有一位女朋友、并且还在现场的话,这一句话由他身边亲近的人出口——轻则能让他与女友大吵一架,重则两人分手。

视线与江听澜相碰——想是对方不懂胡说的,宿荀语气淡道:“才谈不久,感情还没有稳定。”

“噢。”宿凌露出一个‘原来是这样’的表情,转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单人沙发上的江听澜,笑道,“那等你稳定下来,我请你们吃饭。”

“好。”

病房门轻轻关上。

过了十几秒,估摸人大概走远了,宿荀立即扭头看向正在无聊抠手的人,眉毛下意识拧紧:“你怎么会跟他一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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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件事,就要从昨天下午开始讲了。不过当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这是什么语气?”江听澜不满。

怎么说昨天她也将他背了一路,没有苦劳总有功劳吧?现下用不着她了,就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她是面团任人搓圆捏扁呢?

经她提醒,宿荀才发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动。闭目深呼吸了两下,重又抬起上目线看向她,心平气和地跟人道歉:“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语气尽量保持着平和:“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在山里待了七八天,身上先不说脏不脏,衣服味儿都馊了。昨晚宿凌派人给她送来换洗的衣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送过来的衣服当然是他们本地的,江听澜花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衣服换上。

新衣服适应起来有些困难。

她以前穿裙装里面都会穿底裤,岔开腿怎么坐都没有关系。现在这条裙子没给她配长裤,虽说裙面长至脚踝,该遮的都遮住了。但里面空荡荡的,腿上的肌肤跟外界仅仅只隔着一层单薄布料——

怎么坐都别扭。刚才有别人在江听澜还能忍着,眼下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当即便道:“你能给我找一条像你那样的裤子穿吗?”

宿荀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什么?”

江听澜急得连说带比划:“就你之前穿的那个,山里,黑色的裤子。你能给我找一条吗?你们这里的衣服我实在是穿不惯,上衣都还好,就这裙子——”她说到这里连忙压低了声音,“为何里面不做裤子!?”

搞得她都不能大大方方的坐了!

看她一脸急切,宿荀以为她没有穿到心仪的衣裳,马上就要犯病。昔日她翻脸不认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呼叫机就在床头,他探手取下来,嘴唇对准麦克风,吞了口唾沫才说:“......你好,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那边一直有人等候,闻言立刻给予回应:“宿先生您好,这里是护士站,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眼看人开始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宿荀握在呼叫机上的手指不由收紧,艰难地开口:“......你能帮我找一条裤子吗?”

话音落下,对面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一道略微严肃的声音响起来:“宿先生您好,需要更换裤子的话,您请稍等,这边马上过来为您服务。”

“不——不是。算了。”宿荀大致猜到护士站那边可能误会了什么,重新换了个问题,“方便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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