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愉是杵着剑一瘸一拐地回来的。一身干净的衣裙裹满了灰尘,大腿处是血痕,腰间也是血痕,头发凌乱,脸上还被什么东西割出了几道小小的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已。
她远远地望见前方的火光,不由得想加快脚步,近了,更近了。然而忽然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是奚朗吗?
她抬眼一看,朦胧间,只瞧见一个白净的脸庞。
桑愉昏睡了整整一天。
有人端着药递到她嘴边,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谁在哭?
桑愉睁开眼睛,就瞧见阮云半扶着她,正拿着勺子喂她喝药。
“师尊醒啦!”
“我……咳咳……”嗓子干得可怕,她咳了好一阵,瞬间吸引了屏风后头等着的人。
哗啦啦劝全涌了进来。沈璟后头跟着哭的双眼红肿的洛月,再后面是面色铁青的奚朗,后头还跟着昨天晚上晕过去之前扶住自己的弟子,旁边站了位不认识的弟子。
桑愉喝了一口药,这才缓过神来。“你把药放了吧。”
阮云依言将药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
这么多人来看她,桑愉心中一暖,开口道:“师兄,我没事了,不用如此探望。”
沈璟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倒是奚朗上前一步道:“桑愉,你可知罪?”
桑愉面露疑惑,“什么?”
洛月扯了扯奚朗,示意它别说了。
奚朗冷声道:“残害同门,桑愉,我们有资格将你驱逐出霖葳山。”
“什么残害同门?”桑愉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昨天在那迷阵中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找到出来的路,受了这样不小的伤,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听见,自己残害同门?
奚朗道:“你昨日是不是入了迷阵?你倒是自己回来了,留洛月一人在阵中,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出来的路。若不是我及时告知师兄,你是不是就想把洛月害死在迷阵中?”
桑愉气愤道:“奚朗!你知不知道事实就来这样说我?”她看向洛月,“你来说,昨天究竟是谁先出去的?”
洛月被她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带着哭腔道:“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若是师姐不想再见到我,往后我便再也不出现在师姐面前,不碍了师姐的眼!”
桑愉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说什么?”
奚朗挡在洛月面前,“你这么凶干什么?分明就是你将洛月带入迷阵,企图害她。”
桑愉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洛月道:“我昨日给你的玉珏呢?拿出来。”
洛月无辜道:“什么玉珏?”
”那玉珏是我保命的东西,你别跟我说不知道!”
洛月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又小声啜泣起来:“我不知道什么玉珏,师姐,你不信我,你便来搜我的身好了。”
桑愉一贯强势,洛月此刻更显得柔弱,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桑愉在欺负洛月。
奚朗冷笑一声,“你的玉珏连给我看一眼都不肯,这会子就舍得给别人了,你不是说是保命的东西吗?怎还舍得给她?桑愉,编谎话也要编的像样。”
“奚朗你什么意思!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沈璟揉了揉眉心,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好了不要吵了,桑愉,事实摆在眼前,你回来之时,洛月正被困在阵中不得脱身……我说过,她是你师妹,你平日里是得稍加照拂一二,你们两人入阵,你独自回来却留下她一人在阵中,不管你有没有那种心思,这件事,你的的确确做错了。”
“师兄!”
“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休息一些日子罢,你自去思过崖抄书赎错。”几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她的罪,桑愉气得双眼通红,就想掀开被子起身,却被人一下按住了。
阮云暗中死死地按着桑愉,对着她摇了摇头。
桑愉气道:“都给我滚出去!”
奚朗还想说什么,被洛月扯着出了房门。沈璟跟在后头,忽然发现阮云没有跟上来,“你不走?”
阮云道:“弟子略懂药理,还是想为桑师尊看看病。”沈璟点点头,还是看了眼桑愉,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最后走的是宋垣和林知易,宋垣不肯走,林知易瞧出不对,拉着宋垣出了门。
一下子房里又空了,只剩下阮云与桑愉。桑愉面色惨白,眼眶红红的,“你怎么还不走?”
阮云瞧见人走光了,才坐在床边,拉着桑愉的手,桑愉脸上被树枝划出的口子还泛着红色,看她如此狼狈却还强撑着,阮云也是叹了口气。
她却问桑愉:“师尊……你当真是给了她那玉珏?”
“我没有给她,你走吧。”桑愉赌气道。
阮云知道她在赌气,凑近她道:“师尊,你听我说……”
没人知道阮云跟桑愉说了什么,一刻钟后,阮云面无表情地从桑愉的房间里踏出来时,撞见了焦急等待的宋垣和林知易。
宋垣焦急道:“桑师尊无事吧?”
阮云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样,惊讶道:“你们莫不是?”
林知易微微一笑,“当然,特别是这位。”他未知事情全貌,但他知道宋垣,知道阮云,既然他们相信桑师尊,那么自己也信。
宋垣有些听不懂这两人打哑迷,又瞧见阮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盯着自己笑,“怎么说?你们在这说啥呢!”
阮云道:“这几日你们便好好准备试炼之事,要抓住机会。特别是你,宋垣,要抓住机会!”
“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阮云与林知易相视一笑,齐齐往前走,“啊好困,熬了这样久的药,我要回去睡觉了。”
宋垣跟在后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与此同时,沈璟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口,才开口道:“你体内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在霁州的时候,他明分明上了封印,现在回来后,那封印却被破了。
洛月满脸疑惑,“我也不知,在桑州,自师兄走后,它好像自己便破了那封印,我怕抑制不住那力量,这才想着去找师兄,谁知半路上遇到一些魔怪……”
沈璟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道:“那东西,真是你的?”
洛月掐住了掌心,“自然。”
沈璟也没追问,“再给你一月时间,再不能炼化它,我便先继续将它封着。”
“还有桑愉,我知晓她不是残害同门之人,迷阵之事或许是她考虑不够周全,今日之事已经足够给她一个教训了。”
就算是这样你都不肯惩戒她?嫉妒使她的面目有些扭曲,洛月将手紧紧攥成拳。
沈璟却没注意到这些,他温声道:“回去罢。”
洛月回过神来,缓缓应是。
第二日,桑愉收拾了东西,当真往思过崖去了。
她身上还有些轻伤,步伐却是很稳,举止间尽显飒爽英姿。
一路上遇到些弟子,不似平日里那样恭敬,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打量,她也不在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直到感觉有人跟着她。桑愉在一条小道上左拐右拐,成功将宋垣绕晕了。
宋垣站在原地,迷茫地望着面前的树。直到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啊——”宋垣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就看见桑愉双手环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宋垣一下子红了脸,“那个,我……我……”
桑愉记得他,他是那日接住自己男子,还有昨天在房中,她也瞧见了这副面孔。她冷冷道:“想来看我笑话就不必了。”如今这副样子,她还怕多一人来嘲笑自己?
宋垣立刻摇摇头,“弟子是来跟着师尊一齐去思过崖的!绝无嘲笑之心!”
桑愉瞅着他认真的神色,估摸着是奚朗或者沈璟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你。”
思过崖在阙罗区最高的位置,那里靠近悬崖,只有一处两进的小院,常年气温低,年久失修的木门依旧挡不住狠厉的山风。犯了大错的弟子就会来到这里反省。
桑愉自入霖葳山以来,做事有条理,修行从未落下,从未犯过哪样的大错,因而这一次,倒是她第一次来思过崖。
倒是宋垣被这破旧的环境吓到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师尊,咱们就住这啊?”
桑愉将自己的佩剑扔在木桌上,扬起一阵灰尘,“有问题?”
宋垣指着满室的残破道:“当然有问题!这屋子是给人住的?”
桑愉冷嗤道:”我是来思过的,不是来享受的。嫌破,你回去就是。”
宋垣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桑愉没管他,转身去了里头的屋子。
昏暗的光线交错,桑愉从角落里找来几根蜡烛点上,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她收拾好了桌子,拿了纸笔就开始默写《心经》。
四周一片寂静,她听见了不远处的瀑布声,还有鸟跃过枝头的声音,提笔,落字。黑色的墨滴在纸上,沁出了浓重的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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